王鳴江
“以臟補臟”的說法在我國民間可謂是根深蒂固。所謂的“臟”,指的就是動物的內臟。魚的內臟一般稱“雜”,雞、鴨、鵝等禽類的內臟,都稱“時件”。在鄉下的小館子,一盤青椒炒時件是再平常不過的小菜。而豬、羊、牛等家畜的內臟,則統稱“下水”。羊下水、牛下水也可稱雜或時件,像羊雜湯,便是一道南北風行的菜。雖說“下水”之名不雅,讓這一類菜難登大雅之堂,但并不妨礙它在民間的風行。在吾鄉常熟,便有“春肝夏肺秋腸臟”的俗諺,說的都是臟、雜的妙處。
豬肝里鄉情濃濃
豬肝最緊要的就是新鮮——要柔若水囊,色澤醬紫,因為肝嫩才質地細膩。把豬肝切薄片,放冷水盆里洗去血水,再碼味上漿下油鍋,最后加蔥段和幾種調料爆炒成菜。蔥是自家屋后種的四季蔥,或者以洋蔥代之,食之很過癮。
腌豬肝適合用來下酒。所謂的腌豬肝,說得確切點應該是白切豬肝。先將整豬肝在沸水鍋里焯水,然后再浸在鹵汁鍋里鹵透,吃時切成極薄的片,配蔥油蘸食,這是鄉下上不得臺面的土冷盤。
早年在常熟,鄉下人家結婚辦筵席,都要自家殺豬。結婚當日叫“正日”。正日前一日,本家請的鄉廚就要進場“落作”。“落作”,是指廚師辦席的前期加工,當天會先用點下腳料做席,余下的好料則用作次日正席的原料。豬肝之類的下水不能上正日的席面,故通常都用來做“落作”夜飯的菜肴。這一席,是招待前來幫忙的鄉親,多以原料分檔后余下的雞雜雞爪、魚頭魚尾和下水為多,尤以豬肝為主打,故又稱“肝油夜飯”。“肝”是豬肝,“油”則是指網油(附著在肝臟上的那一層網狀的油脂)、雞冠頭油(網油的外邊部分,形似雞冠)。
肝油炒青菜,口感豐腴鮮香,是舊時做“落作”筵席時必不可少的傳統菜。現在城里的餐館都在挖掘傳統菜,某次我應邀赴宴,席上有一道肝油青菜很有意思,那是先將雞冠頭油入鍋煸透,等到熬出油并炒成金黃色的油渣時,加入矮腳雪里青一起炒,成菜吃來無油膩且有嚼勁,肝片更是軟糯如膏。
大俗大雅豬肚、肺
“肚肺湯”是夏初的一道時令菜。要把如此食材做成美味,那得花費一番心思。洗肺時,是將豬肺的肺管與水龍頭相連,然后以水灌之,拍之,敲之,捏之,掛之,擠之,倒之,如此反復,直至豬肺雪白為止。待撕去豬肺的膜衣后,切方塊在冷水里先過水(以漂清血水),然后再放沸水鍋里焯透。
豬肚,其實就是豬的胃,它的身價一般都是肺的數倍。雖說肚子不難打理,但不好破開來洗,需要將內里翻轉過來洗凈,亦要先入鍋焯水,然后換鍋并加入蔥姜和料酒上火煮爛。待撈出來晾涼,切成片,再與豬肺同入鍋。燒湯時勿用鐵鍋,最好是用瓦罐或砂鍋加冷水煮。水沸便轉文火,煨個把小時。起鍋前加配料,如萵筍、蘿卜、冬瓜、黃瓜之類略煮,調味時只需放些鹽和味精,那湯自是清可鑒人,味美絕倫。此大俗之食材,亦能做得清新曼妙,全在膳夫的手底功夫了。
湯貴在清,濃湯則要看食材而定。不知是為何,現在去館子吃肚肺湯,往往做的是濃湯,因此免不了要關照廚房。這經驗始于某次去一家鄉下的“蒼蠅”飯店,肚肺湯端上來一看,湯甚是濃稠渾濁,恨不得從窗戶潑出去。把下水燒成這個樣子,讓人如何有食欲?
豬肺在烹飪中應用不廣,有其自身的局限性。《調鼎集》一書中倒是記有幾款肺菜。其中有一款“糯米肺”,別出心裁:“上白糯米灌入管扎緊煨。”往肺管內填糯米,有如做香腸。煮熟以后晾涼,切成片配醬碟一起蘸食。管兒脆,米兒糯,可以作餐前的小食,也可以作為冷盤上桌。
豬腸與大蒜“臭味相投”
洗腸子是件麻煩事,得用一根筷子戳著翻轉過來,然后用鹽、醋、面粉之類來回搓洗,直至無異味為止。
腸子以大腸為佳,吃上去很肥腴。大腸又以“朣段”為精華(朣,尻骨)為精華,既肥且有嚼勁。小腸瘦而薄,易發苦,是“雞肋”。腸臟宜在秋冬季節吃,易貼膘。
天冷吃腌大腸是件美事。把一副大腸放清水鍋里,煮得軟爛時,趁熱撈起來白切成片,蘸醬油而食。大腸適用于燒、鹵、蒸、炒等。紅燒大腸應該是多數小飯館的招牌菜之一,或以百合蔥炒,或以洋蔥炒制成菜。此外,用鹵大腸做面澆頭最妙,蒸大腸是鄉間喜筵上常見的大菜。炒大腸在下鍋炒前,要先煮爛,然后再切成小段,所謂的炒“圈子”也。常見的家常做法是:配大蒜段下鍋同炒成菜,兩者“臭味”相投,倒也臭得雋永。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