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幕遮·懷舊

范仲淹

碧云天，黃葉地，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山映斜陽天接水，芳草無情，更在斜陽外。

黯鄉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夢留人睡。明月樓高休獨倚，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

賞析

此詞言辭婉麗，深情綿邈。內容是抒寫鄉思旅愁，以鐵石心腸人作黯然銷魂語，尤見深摯。題材一般，但寫法別致。

“碧云天，黃葉地”二句，一高一低，一俯一仰，展現了極天際地的蒼莽秋景。“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二句，落筆于高天厚地之間的濃郁的秋色和綿邈的秋波：秋色與秋波相連于天邊，而依偎著秋波的則是空翠而略帶寒意的秋煙。這里，碧云、黃葉、綠波、翠煙，構成一幅色彩斑斕的畫面。“山映斜陽天接水”一句又將青山攝入畫面，并使天、地、山、水融為一體，交相輝映。同時，“斜陽”又點出所狀者乃是薄暮時分的秋景。“芳草無情，更在斜陽外”二句，由眼中實景轉為意中虛景，而離情別緒則隱寓其中。埋怨“芳草”無情，表現出詞人多情、重情。

上片皆為景語，僅“無情”二字點出愁緒，猶是對景而言，不露痕跡。

下片第一、二句緊承芳草斜陽，直接點出“鄉魂”“旅思”。鄉魂，即思鄉的情思，與“旅思”意近。這兩句是說自己思鄉的情懷黯然凄愴，羈旅的愁緒重疊相續。上下互文對舉，帶有強調的意味，而主人公漂泊異鄉時間之久與鄉思離情之深自現。

下片第三、四句，表面上看去，好像是說鄉思旅愁也有消除的時候，實際上是說它們無時無刻不橫亙心頭。如此寫來，使詞的造語奇特，表情達意更為深切婉轉。“明月”一句寫夜間因思旅愁而不能入睡，盡管月光皎潔，高樓上夜景很美，也不愿去觀賞，因為獨自一人倚欄眺望，會更增添悵惘之情。

結尾兩句，寫因為夜不能寐，故借酒澆愁，但酒一入愁腸，都化作了相思淚，欲遣相思反而更增相思之苦。這兩句抒情深刻，詞句清新而又自然。寫到這里，郁積的鄉思旅愁在外物觸發下發展到最高潮，詞至此戛然而止。

上片寫景，下片抒情是詞中常見的結構。這首詞的特殊性在于麗景與柔情的統一，即闊遠之境、秾麗之景與深摯之情的統一。寫鄉思離愁的詞，往往借蕭瑟的秋景來表達，這首詞卻反其道而行之，景色寫得闊遠而秾麗。它一方面顯示了詞人胸襟的廣闊和對生活、對自然的熱愛，反過來襯托了離情的傷感，另一方面又使下片所抒之情顯得柔而有骨，深摯而不流于頹靡。

總之，全詞低回婉轉，而又不失陽剛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