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國平：與孩子做朋友是父母的最高境界

飆塵

作家周國平稱自己是一個“癡情”父親，對于女兒啾啾，他傾注了滿腔父愛，而他對女兒的教育也有著自己的獨特理念。女兒4歲時，他與女兒談哲學；女兒讀小學時，他放棄炙手可熱的名校，為女兒選擇了一所教育理念與他相同的普通學校；女兒上中學后，他告訴女兒，優秀比分數更重要；女兒上了大學，他告訴女兒，唯有素質優秀，興趣才能轉化為實力。與女兒20年來的相處，周國平最滿意的是，他始終和女兒以朋友相待……

4歲時與女兒聊哲學，

最好的學區房是書房

愛女妞妞夭折之后，1998年，女兒啾啾又來到世間，周國平給女兒取名周音序，乳名啾啾。之所以給女兒取名啾啾，周國平是希望女兒能像小鳥一樣有個啁啾歡唱的童年。從女兒啾啾幼時起，周國平就喜歡與她談天說地。父女倆的談話內容從兒童最好奇的“真有圣誕老人嗎”“為什么愛爸爸媽媽”“長大是怎么回事兒”“世界的一輩子有多長”等通俗命題開始，最終引向審美、愛、生命等深刻主題。

在與女兒的對話過程中，周國平深深地感到，孩子是天生的詩人和哲人，啾啾的奇思妙想令他無比驚喜，也讓他從中讀到了未受污染的人類心智的原本。啾啾1周歲時，北京下了一場很大的雪，雪后初霽，周國平抱女兒到院子里玩。看到雪的啾啾很高興，揮舞著小手說：“雪，爸爸！”周國平立刻把雪捧到她面前。看著雪在爸爸的手上融化，啾啾驚訝地說：“啾啾也要。”周國平抓一點雪放在她的小手上，啾啾驚喜地說：“雪，小手吃，沒了。”

3年后，再看見下雪時，啾啾正迷上做手工。看著從天而降的大雪，她形容道：“天在做手工，紙屑撒下來！”正當周國平為女兒的妙喻喝彩時，啾啾對爸爸說：“我吃過雪。”周國平問她：“什么味兒？”啾啾眨巴了一下眼睛，回答道：“天上的味兒，云的味兒，太陽的味兒，月亮的味兒。因為月亮的味兒多，所以雪是冷的。”周國平被女兒的奇妙想象打動了，他把這些充滿童趣的話語都記在了專門為女兒寫的日記上。周國平認為，父母與孩子在一起，其實是給孩子的人生打底色。如果家庭中充滿了歡樂和愛，親子間充滿了無盡的游戲和對話，孩子的人生底色必定是溫暖而明亮的，這樣的孩子將來一定會擁有美好的心靈。

與其他父母一樣，周國平挺看重女兒的識字能力，不過他并沒有特意教女兒認字，但啾啾5歲時已認識了不少字。啾啾認字大約有幾個途徑：一是平時外出，她喜歡讀路旁商店的招牌，有不認識的字就問父母；二是她看著歌譜彈鋼琴，開始時大部分字都不認得，慢慢就對上號了；三是看有字幕的動畫片，由聽臺詞而認識了字；四是看媽媽給她念過的書，連猜帶蒙，認字越來越多。

從女兒身上，周國平得出結論：幼兒的認字能力是一種潛能，只要給予合適的環境，便會自然地展現和生長。也就是說，認字應該是一個輕松的過程，根本不需要強行灌輸。周國平還有一種觀點，對于孩子的教育，家庭熏陶是不教之教，是最有效也是最省力的教育，好的教育是熏陶出來的。當然，熏陶并不僅限于家庭的影響。他認為，養成了閱讀的習慣，也就開辟了熏陶的新來源，能夠從好書中受到熏陶，形成良性循環。

平時，周國平和妻子的日常生活就是看書，他們幾乎不看電視，除了收發郵件，也基本不上網。在這樣的氛圍中，啾啾從小養成了閱讀的習慣，看書和學習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了。周國平不給啾啾報任何課外班，也不操心她的功課，但啾啾的學習并不費力，成績一直很好。連啾啾的班主任也好奇地問周國平：“孩子這么優秀，你們是怎么教育她的？”周國平說：“沒怎么教育呀，也許是得益于熏陶吧！”

對于時下的擇校熱、學區房熱，周國平認為，家長擇校無非是想讓孩子上一個教育資源較好的學校，讓孩子的全面素質都能得到提升。其實，最好的學區房就是家里的書房，一個家庭或父母，如果能利用好書房對孩子潛移默化的影響，孩子就能得到在學校學不到的東西。女兒啾啾做功課一直比較省力，成績在班上也始終名列前茅，這得益于她良好的綜合素質。比如語文，啾啾的成績在班里排前兩名，這也與她喜歡讀書有關。

不追名校追教育理念，

輔導得當女兒次次拿第一

轉眼間，啾啾上小學了。讓親友們不解的是，周國平放棄了一所家長們趨之若鶩的熱點小學，選擇了一所名氣不大，但口碑較好的小學。有親友問周國平這樣做的原因，周國平笑著說：“啾啾上小學之前，我曾讀過該校校長論教育的一篇文章，這位校長對現行教育體制的弊病有著清醒的認識，強調教育要回歸人的精神培育，回歸教育的本質。這位校長的教育理念與我相同，所以，我才把女兒送到了這位校長領導下的學校。”

女兒上學后，周國平發現，啾啾的小學學業相當輕松。女兒放寒假了，有一天，周國平問啾啾：“你是喜歡上學還是放假？”女兒回答道：“我喜歡輕松地上學！”女兒的回答讓周國平很滿意。在女兒的學習中，周國平還堅持一個原則：不給啾啾報任何課外補習班、輔導班、特長班、提高班。小學6年里，啾啾是班里唯一一個沒有報班的學生。

有一次，啾啾被學校推薦上區里的奧數班，她回家征求爸爸的意見。周國平舉出女兒班上一個一直在上奧數班的同學，問她和這個同學比，兩人誰的數學成績好。啾啾說自己的成績好。周國平說：“她報班還沒有你成績好，你還報什么班？”

決定不上奧數班后，啾啾很高興，但媽媽有些擔憂，覺得人家都上女兒不上，怕啾啾落后。周國平向妻子遞去一個責備的眼神，妻子也就不再提這回事兒了。其實，周國平堅持不讓女兒報班，是有他的理由的。其一，女兒的課余時間非常有限，不能再給她增加負擔，他要保證女兒的休息、玩耍和課外閱讀的時間。這也是在保證女兒的健康、快樂和真正的優秀。其二，周國平認為自己看透了各種各樣的輔導班，料定它們沒有多大價值，多數情況下，這些輔導班只是把課內的教學內容提前講授，反而打亂了知識的內在秩序，不利于孩子的理解和吸收。其三，周國平對那種以謀利為主的輔導班深惡痛絕。因為他清楚，那些輔導班是寄生在應試教育產業鏈上的重要一環，加劇了教育不公平和教育腐敗。周國平不給孩子報班，并不等于對孩子的學業放任不管。他認為，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家長還是應該給孩子以必要的輔導。至少在孩子上小學時，多數家長是有這個能力的。endprint

啾啾上小學三年級時，周國平開始給女兒一些輔導，起因很偶然。三年級上學期，周國平一家去外地，女兒缺了3周的課，正值期末考試前夕，他決定幫助女兒復習一下功課。周國平的輔導方法是這樣的：他先看一下女兒的測試卷子，找出她的薄弱環節，然后列出她曾經做錯的習題，再選擇一些同類型的習題讓孩子做，最后再檢查答案。仍然錯的就是理解的問題了，他和女兒討論，找到她錯誤的真正原因，務必真正弄懂。周國平輔導女兒的過程非常輕松，同學們在學校里整天復習，而啾啾每天僅復習兩三個小時，效果已很好。

回到北京，啾啾胸有成竹地走進考場，結果考了個全班第一。考完試的那幾天，啾啾心情好極了，對爸爸說：“我就是覺得高興，不知道是因為什么。”她又想了想，說：“可能是因為考得不錯吧！”最讓啾啾高興的是，老師布置的寒假作業是把考試錯了的地方復習一下，這樣一來，她寒假里幾乎沒有什么作業了，正好可以把時間用來閱讀。

打那以后，周國平參與了女兒的學習，并用自己的辦法輔導啾啾，啾啾的學習成績顯著提升。接下來的幾次考試，啾啾的考試成績都是全班第一。班主任陳老師贊賞地對周國平說：“你們是怎么教的，啾啾在全年級都出名了，她的卷子都成了標準答案。”因為啾啾學習成績好，陳老師特意獎給她一個可愛的毛絨玩具，啾啾喜滋滋地捧回了家。

此前，周國平從未想到要輔導女兒學習，覺得孩子不需要。現在他覺得，方法得當的輔導會給孩子帶來很大的幫助和快樂。雖然周國平從來不把考試結果看得太重，但是一個學生在考場上能有這樣的感覺，是多么愉快啊！

優秀比分數重要，

興趣必須靠素質護航

周國平清楚，很多老師眼中的好學生長大后碌碌無為，一些不起眼的學生長大后卻大有作為，這樣的事例舉不勝舉。因此，他時時提醒女兒保持清醒，始終記住自己要努力的方向。無論啾啾的考試結果是好是壞，周國平都會向女兒強調，分數并不重要。

初二時，一次數學測驗，有一道題老師給判錯了，啾啾得了88分，很是郁悶。回到家，啾啾給爸爸說這件事時，眼淚都快出來了。周國平認真看了那道題，發現女兒是對的。

因為女兒受了冤枉，媽媽讓啾啾去找老師把分數改過來，啾啾不敢。周國平想，不給老師說也可以，但要打開女兒的心結，而且這也是一個教育孩子不在乎分數的好機會。于是，周國平與啾啾進行了一次談話。周國平輕聲問：“啾啾，有兩種情況，一種是你做對了，但老師判錯了，只給了你88分。另一種是你有一道題做錯了，老師沒有看出來，給了你100分，讓你選擇，你愿意要哪種？”啾啾想了想，說：“這兩種都不好，我都不想要！”周國平問：“如果一定要你在這兩種里選一種呢？”啾啾說：“要前一種！”周國平說：“爸爸和你的看法一樣，自己懂了就行，分數不重要。”

到了初三，因為面臨中招，同學之間談論最多的就是考試分數，啾啾對分數也比較看重了。考試失利的時候，也就是總分不在前三名了，啾啾的情緒會因此低落。在這種情況下，周國平就從兩個方面開導女兒。

一方面，周國平幫女兒分析出錯的原因，無非是粗心和不懂。若屬于前者，以后細心就是了；若屬于后者，正好把相關知識弄懂。另一方面，周國平會安慰女兒，她沒上任何課外輔導班，花的力氣最小，取得這個成績已經很不錯了。哪怕因為成績原因不能升入名牌學校，也不重要，爸爸小學和初中上的都不是名校，不也成才了嗎？啾啾問爸爸：“什么才是重要的呢？”周國平不假思索地說：“真正優秀最重要，比如愛讀書，會思考。”有一天，啾啾因為考試成績不理想而悶悶不樂，周國平又拿“分數不重要，優秀才重要”的理論勸她，女兒這才釋然。

上了高中后，學習科目多了，作業也多了。啾啾寫作業是很自覺的，但即使全力以赴，也常常要花費兩到三個小時，有時會寫到凌晨。周國平替女兒分析，老師布置的作業分三種情況：一是有素質教育內涵的，比如語文的作文，數學的理解題；二是應試所需要的，比如語文的課文分析，數學的計算題；三是對應試未必有用的，比如重復抄寫字詞和做大量簡單計算題。周國平建議女兒按此順序確定輕重緩急和分配精力。啾啾接受了爸爸的建議。

有一天，老師布置的數學作業很多，晚上啾啾寫了很久，仍有一大半沒寫完，她寫煩了就趴到床上休息一會兒。周國平很心疼女兒，說：“我倆一起寫吧！”啾啾苦惱地說：“題很簡單，我都會，就是寫著沒意思，如果有意思也好呀！”

周國平理解女兒的感受，看她這么煩就要替她寫。啾啾斷然拒絕。在這方面，周國平很欣賞女兒，女兒很自尊，作業不論難易，從來不讓父母代勞。沒有辦法，他只能看著女兒受苦。他知道：應試教育制度不改變，減負永遠是一句空話。

2016年，啾啾考上了大學，她也面臨著興趣和職業選擇的困惑。入學后，啾啾對戲劇產生了濃厚興趣，整天忙著和同學們進行排練。而對于將來的職業選擇，啾啾舉棋不定。周國平對女兒說：“一個人對一個領域有真實的興趣，并有毅力去克服各種困難，這是一個非常好的狀態，但凡出現了這樣的狀態，就好好享受吧，不要去問將來有沒有前途之類的庸俗問題。”

對于如何處理大學生活中專業與興趣的關系，周國平對女兒說，青年人充滿好奇，在大學階段接觸了更多新的知識領域，興趣廣泛是自然的。條條大路通羅馬，要善于通過不同的興趣點找到自己的目標。興趣必須靠素質護航，唯有素質優秀，興趣才能轉化為實力，在不可預測的未來中開辟適合自己的事業。他對女兒的未來不設具體目標，當然，未來的職業若能兼顧興趣，那是最好的。

回憶和女兒20年來的點點滴滴，周國平最欣慰的是，他和女兒始終保持著平等的朋友關系。他認為，能和孩子成為朋友是做父母的最高境界。

【編輯：劉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