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數學課本上畫滿“秘密花園”的女孩

劉律廷

去年春季，11歲的韓小小收到一份生日禮物——圖畫書《秘密花園》。原本就喜歡美術的韓小小愛不釋手，一有時間就用彩筆在書上進行涂色。當時剛生二胎的媽媽想讓她勞逸結合，同意她每做完一項作業就涂一會兒。

韓小小對自己創作的五彩斑斕的花園圖片很有成就感，漸漸上了癮，一天涂色有時會超過4小時。一段時間后，她感到眼部不適，流眼淚，忍不住開始揉眼睛，有時還頭暈。媽媽帶她去醫院做了多項檢查，發現既不是眼疾，也不是高血壓、頸椎病之類的問題，而是耳石癥。醫生告訴家長，12歲以內的孩子，每天畫《秘密花園》這樣的涂色書不宜超過20分鐘。這種書上的曼陀羅圖案復雜煩瑣，其實并不適合孩子。韓小小的媽媽后悔不迭，立即沒收了她的《秘密花園》和畫筆，不許她再畫，甚至連學校的美術課都給她請假。

可韓小小的耳石癥經藥物治療痊愈后，其精神狀態并未好轉，變得郁郁寡歡，上課注意力不集中，學習成績快速下滑。而且，她經常在紙上、桌子上、沙堆上畫《秘密花園》的圖案，還經常咬指甲，或躲進洗手間拼命洗手。

由于曼陀羅圖案跟阿拉伯數字頗為相似，所以韓小小一看到數學老師的板書就會聯想到《秘密花園》的圖案，后來把數學課本上的符號和數字都畫上花朵，連作業本上也畫得密密麻麻。

父母看到孩子無法再學習數學，整個人都精神恍惚，不得不帶她看心理醫生。

禍根是缺乏親子依戀

韓小小的父母都認為禍根是那本涂色書。

心理咨詢師卻一針見血地指出：“適當的涂色訓練可以培養孩子的專注力及動手動腦的能力，孩子還能從中學習一些繪畫知識，是非常不錯的益智游戲。韓小小之所以出現‘走火入魔的情況，一定有更復雜的原因。”

在進行一系列的問卷測評之后，咨詢師發現了韓小小成長過程中的問題。她爸爸是三代單傳的獨苗，母親首次懷孕時家里人都希望她是個男孩。因此，當韓小小出生時，爺爺奶奶非常失望，甚至不過問、不關心她和母親的狀況，在隨后的日子里也不關心她的成長。韓小小的父母忙于工作，她是由一位六十多歲的農村保姆帶大的。保姆說話結巴，只能保證她吃飽穿暖，在她小的時候跟她的交流特別少。

二胎政策實施以后，韓小小的媽媽被一家人寄予厚望，并順利懷孕生了個男孩。自從弟弟出生，韓小小就更加不被家人關注。剛好媽媽給她買了那本圖畫書，在缺少關愛的情況下，韓小小漸漸沉迷其中，難以自拔。

其實，韓小小是個非常漂亮可愛的小姑娘。她很愉快地跟咨詢師聊天，并十分積極地向咨詢師展示她的畫作。她告訴咨詢師很多花的名字和很多植物的故事。可以看出，韓小小已經把《秘密花園》里的一草一木都當成了“虛擬好朋友”。

咨詢師問她：“秘密花園是你最喜歡去的地方嗎？你是不是一不開心就會飛到那里去，讓那里的小伙伴安慰你、陪你玩？”韓小小很驚訝：“你怎么知道？我以為大人都不相信秘密花園是活的呢！”

在深入了解并分析韓小小的問題之后，心理咨詢師制訂了治療方案。

首先，給予韓小小適度的空間，不剝奪其畫畫的愛好。然后，通過漸進暴露式系統脫敏法來緩解韓小小的精神焦慮。接下來幫助韓小小將阿拉伯數字與腦海中的植物分開，逐漸恢復數學的學習。最后，通過親子活動，培養韓小小與父母的親密感，從根源上消除她內心的孤獨與不安全感，達到根治的目的。

給予適度的空間

韓小小焦慮的主要原因是老師和家長們對她畫畫活動的禁止——唯一的愛好與減壓方式被禁止，讓她感到無所適從。她在逆反心理作用下，對《秘密花園》的圖畫書朝思暮想，無法正常生活、學習。所以，韓小小父母必須改變粗暴強硬的方式，對她的畫畫需求予以適當滿足。

經過咨詢師的努力，韓小小的父母同意她上學校的美術課，她重新得到了畫筆、圖畫冊，但涂色的方式與時間都有了限制：比如每天涂色不得超過一小時，要使用較粗的油筆，而不是特別費眼的彩色鉛筆。

為了讓韓小小感受到家人的關愛，韓爸爸每天晚上在她做完作業之后陪她畫畫一刻鐘。父女倆各畫各的，畫好之后彼此點評。咨詢師還讓韓爸爸上網搜索《秘密花園》的資料，以及有些網友創作的不一樣的涂色繪本。

爸爸向韓小小展示了他從網上搜到的資料：有的網友將圓形圖案畫成了身穿小碎花棉襖的大白——電影《超能陸戰隊》里的一個虛擬人物，還有人畫成星巴克廣告版，也有人畫成了躺在草地上的小紅帽。除了涂著玩，還有人把畫面做成紅包派發，更有人將圖案轉移到墻上，變成涂鴉藝術，或做成十字繡……如上信息讓韓小小感到自己并不孤單——原來世界上還有那么多人跟自己一樣迷戀《神秘花園》，原來繪畫涂色并非洪水猛獸——只要掌握好“度”，涂色就是一件美好而有趣的事。

爸爸陪韓小小畫畫產生了極好的效果，父女之間找到了共同語言，親子關系逐漸變得融洽。一個月之后，韓小小的精神狀態大有好轉，甚至在咨詢時主動提出想尋求幫助，想分清數字與圖案，想提高數學成績，表現出很強烈的想擺脫困境的愿望。

恢復正常的數學思維

由于一直把阿拉伯數字看成是《秘密花園》中的植物圖案，韓小小上數學課時仍經常發呆、走神，跟不上老師講課的進度，考試成績也一塌糊涂。

咨詢師問她：“為什么上語文課你很少走神，上數學課卻沒辦法集中注意力呢？”韓小小說：“我控制不住自己，看到‘3就會想到一根藤蔓，看到‘=就會想到一座小橋，看到‘4就會想到一個小涼棚……想著想著，腦子里就全是《秘密花園》里的景色了。”

鑒于這種情況，心理咨詢師給她打了個形象的比方：“我們可以想象你的大腦是一個站臺，每天都有無數列的思維火車從站臺經過，其中絕大多數火車都是呼嘯而過，只有你預期的那列火車會在此停留。假設你是一位站臺列車員，你手里拿著‘通過和‘停下兩個指示牌，面對一列列數字或符號的思維火車，你要舉起不同的牌子。那些讓你聯想到花花草草的思維火車，你要放行，讓它們通過，而那些代表數學含義的思維火車，你需要讓它們停下來。”endprint

隨后，咨詢師帶韓小小做了兩個指示牌，并且現場模擬這個游戲。咨詢師使用一些最簡單的數學題目，讓韓小小進行解答。當她發呆走神，或看著數字浮想聯翩的時候，咨詢師就舉起“通過”的指示牌來提醒她。當她很專注地給出答案時，就給她加分。當她獲得的分數累積到一定程度，就獎勵她。

當需要解答方程式時，咨詢師需要幫助韓小小把X、Y與植物花朵和樹枝分開。比如要解“X+1=6”的一元一次方程，咨詢師要求她大聲讀出題目，并描述她腦海中所經過的一列列思維火車，最終鎖定她最需要的那一列——“這道題里面，X是代表一個跟1相加等于6的數字，我要找出這個數字并寫出答案”。

回家之后，韓小小的父親也陪她進行類似的訓練。韓小小是個爭強好勝的孩子，常給自己很大的壓力。所以，咨詢師和家長需要幫助她緩解這些壓力。類似的訓練都是從最簡單的題目開始，逐漸增加難度，然后再將韓小小的進步做成一張曲線圖展示給她看。韓小小由此意識到，自己是可以不斷進步，可以通過意志力來控制想象力，達到專注學習的目標的。

四招應對考場焦慮

盡管在數學學習方面有了進步，但一碰到考試，韓小小總是發揮失常，原因是每次考試，她都是在答了幾道題之后便在試卷上畫畫，一畫就停不下來。

面對心理咨詢師，韓小小承認自己一看到數學試卷就焦慮，尤其是當周圍的同學都在奮筆疾書，而她卻要苦苦跟腦海里的植物圖片做斗爭時，她會精疲力竭，無法自控地在試卷上畫畫。

咨詢師再次使用比喻的方式引導她：“你可以把焦慮看成是‘放大鏡，它反映出來的東西是不真實的。你也可以把焦慮看作是一只臟兮兮的、不堪一擊的‘紙老虎，你輕易就能打敗它，方法就是盡量放松自己。”一番耐心引導，讓韓小小意識到，所謂的焦慮并非自己內心真實的感覺，那只是因為過往的考試失敗引發的一種對現實的擔憂——怕這次考試再次失敗。而這種擔憂完全能夠通過自我暗示及放松身心等方式來擺脫，進而控制那種強烈的要畫畫的欲望。隨后，咨詢師很有針對性地教了韓小小一些有效的辦法。

一是身體放松。通過深呼吸、按摩太陽穴等方法放松自己，同時通過想象，讓自己從頭到腳全方位放松，輕輕告訴自己“沒關系”。

二是風險評估。經常問問自己：“你認為不幸的事情真會發生嗎？我現在的想法和感覺就等于事實嗎？”然后暗示自己：“沒什么大不了的！考砸了又有什么關系？我只要再多做一道題就是進步！”

三是特殊時間的呼吸和放松訓練。考場上，感到壓力的時候就想象自己在吹氣球，然后追尋氣球升起的軌跡，看它飄過窗戶、穿過樹枝、飛上藍天……確定自己所看到的圖畫顏色消退了，腦海中的植物們都隨著氣球飛到了空中，再來個深呼吸，重新投入到考試中，做下一道題目。

四是制訂焦慮時間表。實在無法控制要畫畫的時候，讓自己進入“5分鐘的花園時刻”。在這5分鐘時間里，她會畫畫，但是要畫在草稿紙而非考卷上。此后，如果焦慮的想法和腦海中有關植物的圖片仍然存在，就與它們對話，告訴它們：“時機不對，你們需要等一會兒，等我考完試就好好畫，盡情畫！”

韓小小父母與數學老師積極溝通，大家對她也采取接納和鼓勵的態度，并不要求她做完整張卷子。只要她每次做的題目比之前多，就予以表揚。經過半年的持續訓練，韓小小基本上可以跟上同學們學習的節奏了。她的數學成績穩步提高，達到了班級的平均水平。她依舊愛畫畫，但與以往不同的是，如今的她已經成了畫畫的主人，能夠掌控自己畫畫的內容與時間！

【編輯：馮士軍】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