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辣椒

曾凡洪

大漠孤煙直。有煙就有人家。

秦天風從沙丘上躍下，快步向煙的方向跑去。冒煙的地方是個小餐館，牌子上寫著“醉仙樓”。

秦天風百無聊賴地等著酒菜，猛地一驚，憑直覺，木板的縫隙間有一雙眼睛正在窺探他。他一轉頭，那是一雙火辣辣的眼睛，充滿情意。那雙眼睛消失了，一轉眼，到了門口，一轉眼，坐在了秦天風對面，笑嘻嘻地一抱拳，“敢問這位小英雄，可以同坐嗎？”秦天風忙點頭。

小姑娘喜不自勝地說：“那好，初次相識，我請客。”秦天風忙推辭說：“這樣不妥吧。”沒想到小姑娘一拍桌子，柳眉橫豎，“什么妥不妥的，本姑娘長這么大，還從來沒人拒絕過我。”騰地站起來，拔劍相向。

一屋子的人望過來，秦天風窘紅著臉，忙說：“姑娘不要生氣，恭敬不如從命，那就有勞姑娘破費了。”小姑娘莞爾一笑，“這就對了嘛！”收劍回鞘，轉身去后廚點菜去了。

飯菜上桌，很是豐盛。秦天風夾起菜一嘗，臉立時紅了，辣得青筋直暴，他雖然生長在江南，但是對于辣椒并不陌生，可是這哪里是辣椒啊，分明是火嘛。秦天風轉而夾起另一盤菜，依然火一樣燎舌。把滿桌菜嘗遍，居然沒一樣不火辣辣的。看著秦天風的窘樣，小姑娘早已笑得快岔氣了。這不是整人嘛！秦天風忍不住拍案而起，還沒有開口發作，伶牙俐齒的小姑娘嗆聲道：“連辣椒都受不了，算什么男子漢！”話音剛落，人已到門外，一串銀鈴般的笑聲隨風遠去。

入夜，一彎冷月懸掛在天空。

秦天風抱著劍和衣而臥，朦朧中，聽見窗欞輕響，忙躍身而起，打開門。月影下，一條黑影飄然遠去，秦天風緊跟著。

來到一處山坡前，黑影猛地轉身，一雙眸子像星星一樣閃亮，“俊哥哥，小妹特邀你來賞月。”說完，坐在一塊巨石上，仰頭望著天上的明月。秦天風心里忽然升起一種異樣的感覺，他不由自主靠近小姑娘，坐在她身旁，心里暖暖的。

“你叫什么名字？”小姑娘問。

“秦天風。你呢？”

“他們都叫我小辣椒。”小姑娘嘟起小嘴。

真是人如其名，秦天風忍不住笑了起來，小辣椒忽然一巴掌拍過來，“你在笑話我！”秦天風伸手握著拍過來的巴掌，小辣椒的手軟了下來，頭也靠在了秦天風肩上。

良久，小辣椒輕輕地問：“風哥哥，你來大西北干什么？”秦天風狠聲說：“找斷魂手耿天彪報仇！”小辣椒一聲驚呼，一躍縱開，顫聲問：“你要殺我爹爹？”秦天風愣住了，小辣椒竟然是耿天彪的女兒！良久，他堅定地說：“殺父之仇不報，枉活在人世！”

小辣椒一跺腳飛奔而去，“秦天風，你走吧，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孤云堡，獨處高高的山峰之上，就像飄在天上的一片孤云。孤云堡里，一片寂靜。秦天風手握寶劍，直奔大廳。大廳門口。小辣椒唬著一張俏臉，仗劍封住去路。秦天風一咬牙，使出家傳的飛天劍法，出手不留余地。小辣椒拼力抵擋，最終不是對手，被秦天風一招封喉劍，劍尖直指咽喉。小辣椒不退反迎，秦天風急忙撤力，終究慢了一拍，劍尖劃破小辣椒潔白的皮膚，鮮血洇出。

秦天風怒吼，“你不要命了！”小辣椒眼里泛起淚花，悲傷地說：“你為你爹報仇，你殺了我爹，我也得為我爹報仇，反正我也殺不了你，不如你先殺了我，一勞永逸。”

秦天風悲憤地高叫：“也罷，我報仇后，這條命就交給你了！”小辣椒倔強地說：“那也不行，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殺死我爹爹！”

無論秦天風怎么強攻，小辣椒只用劍封住去路，全然不理會秦天風的進攻。當然，封路的劍招毫不手軟。不久，雙方身上都見了紅。

這時，一個聲音傳來，“小辣椒，還不退下！”這是內力傳送的聲音，說話者內力非同凡響！小辣椒一跺腳，閃過一側。

秦天風穿過大廳，進入后堂。后堂里佛堂裝飾，一位老者盤膝坐在蒲團上，見秦天風的劍尖抵過來，道一聲“阿彌陀佛”，說：“少俠，我等這一天很久了。”

老者說，他這一生最后悔的就是殺了江南飛天劍秦笑天大俠。耿天彪本是蜀地的一個殺手，收錢買命是他的生計。但是他有一種人不殺，就是不殺善人。他受了奸人的蠱惑，殺了秦笑天。后來不斷有江湖人士上門為秦笑天報仇，耿天彪才知道秦笑天是個“及時雨”式的人物，不但江湖人士逢求必應，每逢江南各省災年，他都慷慨解囊，救濟貧苦百姓。得知誤殺后，耿天彪宣布金盆洗手，從此隱居在大西北，吃齋念佛。

耿天彪仰起頭說：“來吧，孩子。”

秦天風悲憤地說：“金盆洗手，怎能洗凈手上鮮血！”

耿天彪嘆口氣說：“是呀，心躲佛門，無法躲過心內孽障！一劍了斷，永世了斷！”

耿天彪一臉安詳。秦天風握劍的手卻抖得厲害，這一幕和十五年前的一幕何其相似。十五年前，耿天彪的斷魂手搭在年僅五歲滿臉驚恐的秦天風脖子上時，也是止不住地抖。但是，耿天彪最終放棄了。秦天風內心極度掙扎，“難道我要放棄！”

秦天風仰天大叫，劍身往前一遞。

出得大廳，小辣椒梨花帶雨，“風哥哥，謝謝你！”撲進秦天風的懷里大哭。那一劍，秦天風最終劍鋒一偏，斬下一綹頭發。秦天風冷冷地推開小辣椒，“你我是不可能的。”小辣椒抹一把淚，氣鼓鼓地說：“秦天風，你剛才說過，你和我爹的梁子解開后，你的命交由我處置。”她從懷里掏出一個小瓶子，說：“既然我們不可能，那我們就一起去另外一個世界。這是一瓶毒藥，我們一起喝了它。我先來。”說完，小辣椒打開瓶蓋，仰頭就喝。

秦天風劈手奪過瓶子，整瓶倒入口中，一股辣味火一樣燃燒起來，是辣椒水！秦天風眼里嗆出淚水，他憋一口氣，吞下，扭頭大踏步而去。小辣椒杏眼圓睜，“秦天風，你連死都不怕，仇恨的心結怎么還放不徹底！”

廣袤的大漠上，起了風沙。秦天風逆風而上，身后，傳來馬蹄聲，小辣椒高喊：“秦天風，這輩子，我跟定你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