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淑紅
尷尬案例一研讀《琶琶行》一課,學生雖然對白居易被貶的遭遇深表同情,但并不理解白居易為什么對一個風塵女子如此同情,甚至有學生認為白居易落淚是因為憐香惜玉,是封建士大夫對女性的曖昧心理。他們帶著批判和嘲諷的眼光看待琵琶女當年的風光,對她被侮辱和受損害的形象并不報以同情,甚至認為是自輕自賤、自討苦吃。也有幾個有眼光的學生進行關聯性質疑新時代里的女藝人卻有自己的產業鏈,在影視業或游戲業、房地產業等做得風生水起。而唐代的樂妓琵琶女色藝雙絕,為什么最終風塵淪落,處境堪悲?
問題分析.無論是質疑白居易的輕薄曖昧,還是質疑琵琶女的自輕自賤,學生們并沒有認識到琵琶女為代表的被侮辱被損害的樂伎、藝人的特殊身份。因為在古代無論是教坊的歌妓,還是民間的歌女,她們都隸屬于“娼籍”,在本質上都是奴隸,不是自由人。她們在政治上、社會上受到種種歧視。她們無論多么有才華,也僅僅是男權社會中被寵溺或凌辱的對象,從風光到淪落,本質上被玩弄的地位并沒有改變,而“江州司馬”白居易對她們人生命運的悲憫落淚,絕對不是士大夫中流行的狎妓風流的寫照,而是覺醒的士大夫對底層婦女們悲慘命運的深刻同情。
尷尬案例二在研讀白居易《長恨歌》中,楊玉環魂歸蓬萊仙境后,讓臨邛道士給唐玄宗捎去信物,表達自己的忠貞之情時,學生們對楊玉環的忠貞不理解,認為楊玉環是因為“馬嵬兵變”而死,是唐玄宗為了自己順利逃亡,放棄對她的保護,她最終成了政治的犧牲品。在她死后,雖然玄宗時刻懷念著她,但很大程度上是因自己違背了誓言,因而心懷愧疚,負罪感大于對愛情的緬懷。有些思想深邃的學生甚至認為,在白居易的筆下,真愛雖能跨越生死之隔,卻沒能跨越人世間的政治風波。最終貴妃是被迫而死的,可是白居易卻讓文章情節前后矛盾,設置了一出“人鬼情未了”的橋段寂寞仙境中的貴妃真的會為了愛就放棄自己做人的尊嚴嗎?真的會誓死不渝地眷戀這個拋棄他的人間帝王嗎?
問題分析:學生的論證和評價,確實有一定的道理。但他們是站在現代人文關懷的高度來給楊玉環支招,讓她不必再一廂情愿地做“愛情保衛戰”了。其實,持有這樣看法的學生忽略了一個基本事實楊玉環天生麗質,并且享有優越的教育環境,具備有一定的文化修養,性格婉順,精通音律,擅歌舞,并善彈琵琶,她與壽王李瑁一見鐘情,被封為王妃,史料記載她和壽王的婚姻生活很甜美在武惠妃死后,唐玄宗在高力士的力薦下,開始矚目很像武惠妃的兒媳楊玉環,命令楊玉環出家做女道士,名義上是為玄宗之母竇德妃祭神求福,不久玄宗又為壽王再冊封王妃,之后就暗度陳倉將楊玉環冊封為自己的貴妃,兩人相差34歲。楊玉環入宮后,遵循封建的宮廷體制,不過問朝廷政治,不插手權力之爭,以自已的嫵媚溫順及過人的音樂才華,受到玄宗的百般寵愛,雖曾因妒而觸怒玄宗,以致兩次被送出宮,但最終玄宗還是難以割舍。直至安史之亂,唐玄宗僅帶她西逃,在馬嵬坡兵變時,楊貴妃被逼賜死,年方38歲。
如果仔細分析貴妃得寵的過程,就會發現,美貌、婉順和才藝集一身的楊玉環,無論是做王妃還是做貴妃,都安守本分。至于再醮的行為,卻不是她能夠左右的,自從她到了王府之中,她的愛情和婚姻就是男權和政治的玩物了。王妃或貴妃都僅僅是王權玩弄寵溺的符號罷了,但是有意思的是,男人們在名利場上出了岔子,卻用“紅顏禍水”“罪惡之花”這樣的讖語,來給她做終極評價。她確實有魅惑之力,但是她的魅惑之力是誰賦予她的呢?那個給了她榮名和富貴,又將她個人名譽放在了風口浪尖的摔打的人,就是那個生生念念愛他不渝的李隆基!
楊玉環這個美麗的符號,這個榮寵無限的女人,最后只能是男權社會中權利爭奪中的一個微妙的砝碼。在白居易的筆下,她雖生有所愛,魂有所守。但客觀審視一下,她又何嘗不是一個“生前心已碎,死后性空靈”的被侮辱與損害的女人呢?
尷尬案例三:研讀《氓》中女主人公遭遇婚變之后,對“兄弟不知,呸其笑矣”一句的理解。學生們認為,女主人公一直沒和兄弟們訴苦,兄弟們根本不知道她遭遇了氓的家庭暴力,否則一定會組成“舅公團”去收拾那個寡德混賬的“氓”。
問題分析:學生們的理解很生活化,很真實化,但同時也很現代化。如果還原到氓所生活的時代,男女婚姻不是以兩情相悅為主,而是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為主,還要輔助彩禮嫁妝和占卜文化,在人和天時基礎上成全的婚姻,很大程度上忽略和犧牲的,恰恰是男女之間的深度了解和彼此歡好的情懷。女主人公出嫁之前對愛情和婚姻充滿小女孩的單純柔美幻想,但男權社會里,對偶婚是一種生存和發展的需要,善于織作的女子,不僅僅是家庭繳納賦稅創造收入的主要勞力,也是家族繁衍生息和孝悌倫常得到保障的工具,所以男子的娶妻特別受重視。但是在男權社會中,女子的這種“重要”地位又是相對的,一者是相對男權而言,男子相對于女子的人格、尊嚴、自由都享有絕對的主動權,女子在愛情和婚姻中往往是被動的,甚至是附庸者:再者是相對對偶婚的不穩定性而言,雖然好女不嫁二夫,但無論多么憊懶的男人都可以停妻再娶,甚至妻妾成群。氓和女主人公的兄弟們就生活在這樣的婚戀文化里,而出嫁女子的恭順隱忍,似乎都被視作理所當然而被忽略,對于尊重和自由的訴求,似乎都被視作不合世俗而被抑損。所以自絕于夫家的不幸遭遇,在女主人公的兄弟來看,是可以不放在心上的,可以忽略的,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或者是被兄弟們拿來譏笑的,笑她不識大體、不懂規矩.兄弟們的態度,無論處于哪個極端,對于女主人而言,都是既可怕又可悲的!
★作者單位:黑龍江寶清縣第二高級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