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安靜地看著這杯上升的熱氣(組詩）

周謀浚

雨

夜燈昏黃

雨忽明忽暗的

每一針，每一線

都落在痛處

先是一件舊衣裳

后是復憶的二、三事

不可言明的邊際

是江河滔滔下的泥沙

孤 獨

夜深了

一個人在大廳

梅花針掉在地上

哐當一聲

好聽

撿起來

放回抽屜

拉開抽屜的一聲“嘎吱”

也好聽

祖傳絕技

上帝路過公社

看到人人都在忙一件事

生態修復

他很驚訝

我們家這祖傳的絕技

什么時候被人類學會了

開 始

凌晨兩點

老頭帶上兒子的身份證

來到售樓處

開始排隊

他一邊抽煙

一邊發短信

問問熟悉的工頭

接下來

缺不缺搬運工

有一次

每次路過開元寺

我都會雙手合十

三鞠躬

捐幾塊善款

菩薩總是對著我微笑

有一次

忘了帶零錢

跪拜之后

抬頭看到菩薩

好像不高興了

塵 埃

找一本書，關于地理的

想知道，你現在距離我多遠

舊書架鋪滿厚厚的塵埃

翻書的顫抖驚擾了它們

在光亮里翻轉

我屏住氣，一粒一粒細數

有的清晰，有的模糊

掉落在頭發上的

輕輕一彈，飛走了

徘徊在呼吸里的

分不清

是剛來，還是正要離開

獨飲酒

水晶杯里，飄浮著酒香

潛入夜色

我正期待有人分享

你的詩就來了

月光 正好

你的一切都將來到我的酒里

我們一起遙望

就像上學時那樣

看看北風如何親吻黑夜

從黑發到黑眼睛

你就住在酒里吧

這樣，每一杯都秀雅絕俗

喝一口，就當是你吻我一次

也從黑發開始

好嗎

想到秋天已至

落葉不多，不太黃，有些略帶青色

被風卷著、卷著

午夜街頭空曠，街燈昏黃

梧桐樹和我，影子疊著影子

我在尋一片落葉，讓其停留于手心，一片就好

而后，左手握它，右手握著酒瓶

想到你的時候，把酒飲下一半

想到秋天已至，把酒灑向大地

啤酒花開成的泡沫，一圈一圈泛白

它們爭相破裂，隕滅于黑夜

那個早晨

犁鏵于田野，書寫的每一筆

都新鮮，筆直

從眼前眺望開去

依次可見野花、扁擔、花生種子

遠處的池塘，直至村莊

你會想

如果這片土地沒有父親

沒有一頭尚未垂暮的黃牛

青草一定長滿山坡

你打著赤腳，踩上田野

站在雨中和大雨說話

看孩童從隴上走過

撿一些田螺

你不會去想

耕種之后的收獲

大雨傾瀉的那個早晨

你一個人燃起爐火，煮沸一場秋雨

我安靜地看著這杯上升的熱氣

眼前的白瓷杯，有一抹光澤

盛容著咖啡，飄出絲絲熱氣

它們爬過盆景，沿落地玻璃

飄向窗外

再越過林林總總的樓宇

這些不得不停留的鋼筋叢林

之后，接觸到落日

融進它的余光

我猜落日下

有一條咖啡色的泥路，鋪滿鮮花

兩旁是松林，沐浴在霞光里

我安靜地看著這杯上升的熱氣

發現少了，就攪拌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