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慶黔江地區土家族刺繡圖案研究

李時相，郭東梅

我國土家族主要分布在毗連湖南、湖北、貴州、重慶的武陵山地區，其中重慶地區的土家族主要分布在黔江、石柱、酉陽、秀山、彭水等區縣。

土家族是黔江世居的一大少數民族，主要分布在黔江區的廟泉鎮、黃溪鎮、土家十三寨、濯水古鎮、石會鎮、沙壩鄉等地方。土家族有他們獨特的飲食習慣、宗教信仰、歌舞文化和藝術文化。黔江的土家族人民歷來都喜愛刺繡，土家人的衣裙、被面、賬簾、枕頭、荷包、鞋墊、背包等大都配以婦女們精心刺繡的作品。土家族刺繡圖案古樸簡練，生動形象，具有獨特的民族風格和濃厚的生活氣息。刺繡是土家族人民生活中的一塊拼圖，研究土家族刺繡藝術有助于進一步研究土家族手工藝術，豐富土家族民族文化內涵，推進民族地區經濟發展。

1 黔江土家族刺繡圖案來源

土家族沒有自己本民族的文字，土家刺繡圖案就像是一本記錄土家歷史的“無字史書”，在很大程度上替代了文字的作用。土家族人憑借自己本民族的智慧，以刺繡為載體，依靠豐富的想象，以及在生產生活中的所感所悟，把土家文化以另一獨特的方式記錄下來。土家刺繡源于生活，圖案的取材非常廣泛，上至日月星辰，下到蟲魚鳥獸，還有生產生活中的物品、民間故事、文字、幾何符號等無不取用。大致可以分為動物、植物、文字、符號、天相地理、民風民俗、器具圖案幾大類。在造型上極大地還原了土家族人在日常生活中的和諧畫面，在內涵上充分表達了土家族人對自然的崇拜與尊敬，在手法上更是將土家族婦女精湛的刺繡技藝展露無遺。

1.1 歷史題材

先秦時期就有了關于土家族人活動的記載，但直到1957年土家族才被正式確定為單一的少數民族。古代的黔江，史稱“蠻夷之地”，在3000多年前的商周隸屬于巴國，因此黔江土家族的先民與古代巴人有直接的淵源關系。巴人鼻祖廩君是位為振興自己民族，不斷奮進的“賢君”，他驍勇善戰，足智多謀，先后戰勝了多個姓氏族首領，將自己姓氏氏族布局在富饒之地，建立了強大的巴國。但到戰國中期，被秦國貪其富庶而吞并，改建為巴郡[1]，這是最早的土家族雛形。

早期的土家族聚族而居，保存著自己的民族特性，但隨著漢文化的滲透，土家文化受到了很大的影響。土家族經常與漢族、苗族人民雜居在一起，土家刺繡也受到了漢族和苗族刺繡文化的影響，導致土家族刺繡也具備了漢族和苗族刺繡的一些特點，土家刺繡與其他少數民族刺繡的差異也越來越不明顯。

土家族信奉多種神，沒有固定的宗教信仰，有祖先崇拜、自然崇拜、英雄崇拜、圖騰崇拜等多種形式。因大多神明都與祖先有關，土家族人認為是祖先處處關照子孫，是最好的神，因此對祖先十分崇拜，稱之為祖先神[2]。

土家族是巴人的后裔，對白虎情有獨鐘，土家族以白虎為圖騰信仰，把白虎當作自己的祖先和保護神。土家族“敬白虎”源于早期的圖騰崇拜，對此《后漢書·南蠻西南夷列傳》作了診釋:“凜君死，魂魄世為白虎，巴氏以虎飲人血，遂以人祠焉?！卑腿税炎约旱氖最I凜君死后的魂魄與白虎相融合，這樣巴人與白虎就有了親密的關系，從此以后，巴人視白虎為祖先而加以崇拜，自稱白虎的后裔。白虎圖騰崇拜除了在刺繡中有體現，還常見于土家族人日常生活與禮儀當中，例如婚嫁迎娶以及其他重大活動都以虎日為吉日，平常喜愛穿虎頭鞋、戴虎頭帽、枕虎頭枕、蓋“虎腳跡”花被、包虎形帕等，這些都是祈求白虎護身之意[3]。如圖1為土家族崇拜的白虎圖騰，圖2為土家虎頭帽。

圖1 土家族白虎圖騰

圖2 虎頭帽

土家族人居住的地區文化不發達，生產條件差，生產水平低，生活比較貧困，直到新中國解放后，居住在這里的土家族人民同漢族人民一道，辛勤勞動，一路披荊斬棘，為開發山區做出了自己的貢獻。土家族及其先民，艱辛地開拓了自己民族的歷史進程。正是因為這些歷史經歷，為土家族刺繡圖案的創作帶來了靈感。

1.2 自然題材

黔江地處重慶市東南部，湖北西褶皺帶，全境地勢東北部高，西南部低，山脈與河流順南西向北東近似平行走向，形成“五嶺四嶆”地貌。這里氣候溫和濕潤，四季分明，物種豐富，花草樹木飛禽走獸種類繁多，為土家族刺繡提供了豐富的圖案素材，富有濃郁的鄉土氣息[4]。這些都是生活在黔江這一特定區域的土家族人民歷史文化、生活情趣的結晶。

圖3所示為繡在土家女子嫁衣上的四十八鉤圖案?！八氖算^”源于一個基礎圖紋八鉤，八鉤反復錯綜排列而成四十八鉤。最早的靈感來源是自然界隨處可見的倒鉤藤，如圖4所示。倒鉤藤喜歡溫暖、濕潤的環境，大部分生長在陰坡，主要生長在林下的坡地，細細觀察倒鉤藤粗細一樣、長短一樣、彎度一樣的物象結構，就像一對男女相親相愛，互相照應，白頭到老。“四十八鉤”很好地利用了形態的特征，以神似暗示的手法對審美取向有所引導[5]。由此可以看出土家族婦女對生活中出現的物象的觀察極為細致，充分體現了土家族人民對生活的熱愛和憧憬。

圖3 四十八鉤(攝于小南海土家生態博物館)

1.3 生活題材

土家族形成之后的生產生活方式，一直受到學者們的重視。土家先民刀耕火種，以農業為主漁獵為輔，對現代土家族的生產生活有著很深的影響。土家族擁有很獨特的歌舞文化，擺手舞、茅古斯等遠近聞名。土家族還擁有眾多的民俗節日，例如女兒節、舍巴節、五月節、趕年節等，土家族人也非常重視這些傳統的節日。土家族男女結婚的日子是土家族人最為熱鬧的節日，圖5所示為土家族熱鬧的迎親場面，圖6為土家刺繡迎親圖。

圖4 倒鉤藤

圖5 土家迎親場面

圖6 土家迎親圖

土家婚禮當天，男女雙方家庭都張燈結彩，大辦酒席，迎親隊伍綿延不絕，迎親轎子上掛大紅彩頭，鼓樂不間斷地吹打?？藜拮钅荏w現土家人的婚俗文化特點，“嗩吶客”吹響“離娘調”，姑娘在堂前拜別父母哭著上花轎，一邊是歡喜的哭，一邊是歡喜的笑，在這歡天喜地的氣氛中，紅紅火火的嫁奩搬上了迎親轎。作品《迎親圖》就取材于土家婚嫁習俗，以傳統土家刺繡寫意手法，烘托出熱鬧、歡樂、幸福、吉祥的喜慶迎親場景。作品以大紅“喜”字為中心，迎親中各種習俗為襯托，突出了迎親、娶親、送親的熱鬧場面。畫面生動、寓意吉祥[6]。

土家族人樂于并善于從生產生活實踐中總結經驗，為了滿足自身生存生活的實際需要創造了許多影響深遠的民族工藝品。在黔江這塊山地里，大雜居小聚居的居住方式給土家族人民創造了和諧的生活環境，族人之間坦誠相待，無猜無忌，與外族相互兼容，和睦相處，民風淳樸。一幅幅生產生活的畫面映入刺繡，旨在表達對生活的崇高敬意，表達自己積極向上、樂觀的生活態度，以及對美好生活的向往。

2 黔江地區土家族刺繡圖案構圖

通過分析發現黔江地區土家族刺繡圖案構圖多采用中心式、散點式、二方連續式、四方連續式四種。

2.1 中心式

中心式構圖的特點是中心位置比較突出，經常以各種花卉的形式出現在枕套、被面上。圖7為黔江高幺妹土家刺繡合作社產品，圖案采用的是花卉題材，來源于黔江土家族居住地區常見的山野小花。中心圖案是將一束花朵設計成圓弧形之后，通過中心對稱的方式形成一個圓形廓形，四角是由單獨的一束花朵構成，按照繡布的要求，將單獨的花卉圖案沿著直角邊進行排列。整個圖案的中心部分和四角部分緊密地聯系在一起，相輔相成，給人一種簡潔、爽快的感覺。圖8所示為圖7的圖解，中心的花卉用圓表示，四角的花卉構成角隅紋樣，用三角形表示，大致布局就是典型的中心四角式。

2.2 散點式

散點式構圖的特點是簡潔明快，復雜而又條理清晰，吸引點多。散點式構圖由于圖案零散，間隙較多，多存在于較大的被面、床單、披風、圍腰上，常常以花卉、幾何圖形構成。圖9為攝于沙壩鄉脈東村居民家中的雙面繡繡品，由4種大小、形態都不相同的花卉紋樣組合而成，以中間較寬的白色區域為界，圖案上下兩部分完全一致。在整個圖案中，左右兩端的花卉形態大，姿態也更加豐滿，而處于中間部分的花卉顯得小巧、干練，有序地點綴在4朵大花卉組成的四邊形之間，給人一種看似雜亂實則排列有序的感覺。圖10為圖9的圖解，大小不同的圓代表大小不一的花卉圖案，花的排列方式跟圓的排列在圖案中位置相同。

圖7 中心四角式(攝于高幺妹土家刺繡合作社)

圖8 中心四角式圖解

圖9 散點式(攝于沙壩鄉脈東村3組)

2.3 二方連續式

二方連續圖案在方向上包括橫式、豎式、環式、斜式還有交叉式等，具有很強烈的秩序美感。通常出現在被面邊緣、衣服門襟，圖案的選材十分廣泛，抽象的動植物紋樣、幾何圖形都可以作為紋樣。圖11所示為繡于土家族服飾門襟上的圖案(左右門襟扣在一起)，圖案紋樣取材于黔江地區的花草，將具體的花卉進行抽象處理后按照門襟這一服飾部位的特殊要求將單獨的花卉紋樣進行豎向排列，每個紋樣之間以花梗進行穿插，邊上還有波形紋樣進行修飾，給人一種強烈的秩序美感和協調感。圖12為圖11的圖解，圓形代表花卉紋樣，線條代表花梗，在圓形紋樣邊緣，兩個圓形之間穿插，左邊兩條平行線之間還有波線上下延伸進行修飾。

圖10 散點式圖解

圖11 二方連續局部放大圖(攝于七妹土家刺繡合作社)

2.4 四方連續式

這種紋樣的特點是節奏均勻，韻律統一，整體感強。四方連續紋樣出現最多的地方是在鞋墊上，且題材也十分廣泛，包括具象和抽象的多種動植物圖案。圖13為黔江土家族人民生活中常見的刺繡鞋墊。單位紋樣取材于自然界中的蝴蝶，將鞋墊以斜線條的方式劃分為若干個完整或不完整的菱形后，把單獨的蝴蝶紋樣從上下左右4個不同的方向填充到菱形之中，給人一種嚴謹、有節奏、有秩序的感覺。圖14所示為圖13的圖解，圓代表的蝴蝶圖案在菱形中向四面八方延伸擴展。

圖12 二方連續圖解

2.5 其他方式

土家刺繡鞋墊是黔江地區土家族一道亮麗的風景線，在圖案的構圖和色彩搭配上具有很強的隨意性，表現出率真自然的特點，同時體現了極強的原創性。圖15所示為沙壩鄉居民家中的刺繡鞋墊，圖案中有許多的單一紋樣，如荷花、荷葉、鴛鴦鳥等，這些單一的紋樣在鞋墊上的構圖并沒有什么嚴格的規定和章法可言，而是根據鞋墊廓形的需要，對所繡的紋樣荷花、荷葉、鴛鴦鳥進行簡單的豎形排列，由此可見黔江地區的土家族刺繡鞋墊在構圖上并不教條化，而是根據功能和審美的需要，自由地進行構造。

圖16所示為高幺妹土家刺繡合作社的刺繡鞋墊產品，整個圖案由一條騰飛的龍組成。龍有許許多多的姿勢形態，如站龍、盤龍、臥龍等，黔江土家族婦女將龍作為圖案題材融進鞋墊之中，根據鞋墊的特殊外形需要，將直立的龍繡進鞋墊中，形成了適合紋樣。這里龍的適合紋樣看起來十分嚴謹，姿態的變化更體現出了龍的運動特征，整個圖案穿插自然，形成了獨特的裝飾美。

圖13 散點式四方連續構圖(攝于石會鎮中元村)

圖14 四方連續構圖解

3 黔江地區土家族刺繡圖案色彩

少數民族刺繡由于地域的差異和民族文化的差異，在色彩的搭配上有自己獨特的見解。例如苗族刺繡圖案中，紅色、藍色、黑色是常用的底色，大面積的純色配上五彩的絲線，形成多變的效果，并且苗族刺繡偏愛暖色、純色和明色，色彩濃重艷麗，并由此創造出了五彩繽紛的色彩世界[7]。土家族傳統圖案在配色上一般喜歡選用青、蘭、大紅等深色布做底，圖案紋樣的繡線則多選用淺色，或者底布用淺色，而繡線用深色[8]。兩種用法的效果都可以使刺繡作品顯得質樸逼真，色澤鮮艷生動，給人以喜悅吉慶的美感。根據實際調研，發現黔江土家族刺繡圖案的布與繡線之間的對比時強時弱，總體是對比強烈的情況居多。

圖15 繡花鞋墊(攝于沙壩鄉脈東村3組)

圖16 繡龍紋鞋墊(攝于七妹土家刺繡合作社)

刺繡圖案是以繡布色為底色，繡線色為圖案色進行創作。通過實地調研發現，與全國大多數地區的土家族刺繡一樣，黔江土家族刺繡繡布常用顏色也有紅色、藍色，不同的是青色繡布的使用很少，另外增加了對白色、黃色繡布的使用頻率。繡線的顏色選擇則十分廣泛，不同色相、不同純度、不同明度顏色繡線的選擇應有盡有。

3.1 色相搭配

通過對調研采集到的刺繡圖片進行分析，發現主要有幾種色相搭配方式。

(1)同一色相搭配。圖17為攝于土家十三寨的盆花繡片，繡片中，無論是花卉的花瓣、花梗、葉子部分還是花盆，都統一采用了黃色。不過各個部位黃色在明度上有高有低，層次分明，給人一種質樸的感覺。

圖17 盆花繡片(攝于土家十三寨)

(2)對比色相搭配。圖18為高幺妹土家刺繡合作社的產品刺繡鞋墊，整個鞋墊由魚、水草兩部分構成，魚紋樣是紫紅色繡線繡制而成，水草則是由綠色繡線繡制，紫紅色與綠色形成強烈的對比，產生一種視覺上的沖擊感。

(3)互補色相搭配。圖19為攝于高幺妹土家刺繡合作社的繡花鞋墊，紋樣共使用了紅色、綠色、土黃色3種顏色，花瓣部分使用了大紅色的繡線，葉子部分則用了綠色繡線，花梗部分則用土黃色繡線?；ò瓴糠值募t色與葉子部分的綠色互補，既符合客觀規律，也給人眼前一亮的感覺。

3.2 純度搭配方式分析

純度搭配方式主要以高純度搭配為主。圖20為攝于小南海土家生態博物館的花鳥刺繡圖案，繡品的底布為黃色，圖案使用了紅、青、藍、黑、白5種顏色的繡線，花梗部分為青色，花瓣為紅、白色搭配，鳥的羽毛為藍色、頭部為黑色，幾乎都采用了高純度的繡線，色彩鮮艷，給人一種美的享受。

圖18 刺繡鞋墊(攝于七妹土家刺繡合作社)

圖19 繡花鞋墊(攝于七妹土家刺繡合作社)

圖20 花鳥繡片(攝于小南海土家生態博物館)

4 結語

(1)黔江地區土家族刺繡圖案構圖形式多種多樣，最常見的有中心式、散點式、二方連續式、四方連續式等。紋樣多以各種各樣的花卉圖案為主。

(2)黔江土家族刺繡圖案在配色上一般喜歡選用紅、黃、藍等深色布或白色布做底，圖案紋樣的繡線顏色選擇則十分廣泛。黔江土家族刺繡圖案中布與繡線之間顏色的對比時強時弱，總體是對比強烈的情況居多。

[1] 黃柏權，田萬振.土家族歷史文化論集[M].北京:世界圖書出版公司，2014.

[2] 彭官章.土家族文化[M].長春:吉林教育出版社，1991.

[3] 彭官章.土家族白虎圖騰崇拜[J].民族論壇，1991，(3):87-90.

[4] 《黔江土家族苗族簡況》編寫組.黔江土家族苗族簡況[M].1984.

[5] 譚林心.西蘭卡普傳統圖案的現代運用研究[D].昆明:昆明理工大學，2007.

[6] 白新民.土家族風情錄[M].成都:四川民族出版社，1993.

[7] 李 瓅.淺議苗族刺繡[J].新西部·下半月，2010，(2):105-106.

[8] 錢 舜.民族藝苑中的一朵奇葩——石柱土家族刺繡藝術[J].美術大觀，2009，(6):72-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