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學生界》中的日語借詞

【摘要】以清末民初的留日學生創辦的雜志《湖北學生界》（1903.1—1903.9）為研究文本，以“漢日同形詞”為抽詞標準，對其中的漢日同形詞進行了抽取、整理、詞源調查、分類、分析。研究發現：二字日語借詞在《湖北學生界》已經基本普及，漢語三字詞和四字詞還處于發展初期，絕大部分都是借自日語，漢語自造詞很少。同時也體現出《湖北學生界》在日語借詞發展過程中扮演的重要角色，這類報刊雜志對日語三字詞、四字詞的大量借用，才推動了現代漢語詞匯的形成。

【關鍵詞】《湖北學生界》日語借詞 漢日同形詞 中日交流

一、引言

日本在明治時期引進西方先進文化、技術的過程中，創造了大量譯詞、新漢字詞，這些詞在清末民初，通過留日學生等又傳入了漢語。在近代中日詞匯交流史研究指出，19世紀末20世紀初是日語借詞進入漢語的全盛期。那么，要掌握清末民初知識分子借用、普及日語新詞的實況，需要對當時出版發行的代表性報刊雜志、譯書等進行全面調查。

《湖北學生界》（1903.1—1903.9）于1903年1月在日本東京創刊，是當時最早的以省區命名的留日學生的革命刊物。它從創刊起就深受群眾歡迎，銷路甚廣。刊物的發行面亦甚廣，除在日本、湖北發行外，還在上海、北京、天津、南京、山西、湖南、杭州等二十余處設立發行所。為了擴大影響，他們又向全國各省圖書館、報館、武漢學界、軍界寄送。其影響范圍之廣對日語詞匯的普及相當有利。因此，除現有研究已經調查的《時務報》（1896-1898）、《清議報》（1898-1902）、《民報》（1905-1910）外，《湖北學生界》在日語借詞研究上是很有價值的一份文獻資料。

二、研究目的和方法

本研究則以《湖北學生界》為研究文本，全面調查其中日語借詞的使用情況，讓日語新詞傳入漢語的歷史輪廓更加清晰，進而把日語對漢語詞匯的影響具體化，明確《湖北學生界》在現代漢語詞匯形成中發揮的作用。

由于《湖北學生界》中的文章類型多樣，而不同類型文章中日語借詞的含有概率差別較大，為了提高研究效率，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本研究主要關注論說、時評等議論性文章以及經濟、農學、工學等科普類文章。據筆者統計，這些欄目的文章數約占期刊文章總數的一半，這也凸顯了《湖北學生界》作為日語借詞研究文獻的價值。在確定好調查文本的范圍后，筆者以“漢日同形詞”為抽詞標準，最大限度地抽取有可能是日語借詞的詞語，然后利用各種詞典和文獻資料對抽出詞語的詞源進行判斷，最后對這些詞語進行整理，分類和分析。由于二字詞、三字詞、四字詞是現代漢語詞匯的主要組成成分，本研究主要抽取二、三、四字詞。

三、《湖北學生界》中的二字詞

本研究共抽出了245個詞，利用中日雙方的辭書、電子資料進行出典調查。調查結果按“有典、新義、無典、未收”進行了統計。“有典”詞在抽出的二字詞中最多，一共有148個，占抽出的二字詞總數的60.4%。“新義”詞共有31個，占抽出的二字詞總數的12.7%。“無典”詞共有53個，占抽出的二字詞總數的21.6%。“未收”詞有13個，占抽出的二字詞總數的5.3%。

“有典”詞大都是近代以前從漢語傳入日語，是漢語對日語產生巨大影響的一個體現。由于本研究關注的焦點是近代漢語中借自日語的詞，因此“有典”詞不是本研究的重點。對于“新義”詞和“無典”詞，通過調查『日本國語大辭典』（第二版）等日方辭書、資料找出其日語最早用例，然后和漢語的最早用例出現時間對比，發現絕大多數詞都是日方用例早，也就說這些詞借自日語的可能性非常大。因此“新義”詞和“無典”詞是本研究要考察的重點。“未收”詞是漢語詞典中沒有收錄的詞，但是這些詞大都能在日語詞典中找到，通過這些詞也能看到日語詞匯影響漢語的痕跡，因此也列入考察對象。《湖北學生界》中抽出的“新義”“無典”“未收”詞主要有以下詞：

“新義”詞。比例 參政 常識 成分 代表 發明 分子 關系 歸納 化合 經濟 科學 理想 歷史 起點

氣體 權利 社會 勝利 問題 犧牲 現象 幸福 學科 義務 影響 雜志 政體 知識 主權

“無典”詞。病毒 財政 導管 電氣 電壓 方針 概念 公認 廣義 國粹 國防 國際 海軍 間接 金融

進化 精子 名詞 目的 起源 權限 熱度 人格 人權 色素 商戰 濕度 收容 速度 特權

“未收”詞。財界 航路 核膜 核液 母質 內界 商權 商學 水素 酸素 糖類 血稅 窒素和朱京偉（2012，2013）對《時務報》《清議報》的調查結果對照，《湖北學生界》中使用的“新義”和“無典”詞，即日語借詞，幾乎都已經在之前的報紙中出現過，說明這些二字日語借詞已經在漢語中扎根、普及。同時也說明《湖北學生界》時期已經不是日語二字詞進入漢語的最高峰，通過《湖北學生界》進入漢語的新日語二字詞個數已經非常有限。“未收”詞雖然是留日學生等臨時直接從日語中搬來的詞語，由于漢語中本身已有表達相同意思的詞等原因，最終沒有進入漢語，但卻是當時日語對漢語強大影響的有力證據。

四、《湖北學生界》中的三字詞

本研究指的三字詞主要是由二字詞語素和一字語素結合構成，進一步可以細分為“前部一字語素+后部二字語素”，即1+2型詞（如“總+選舉、新+思想”）和“前部二字語素+后部一字語素”，即2+1型詞（如“指揮+官、政治+力”），此類三字詞在漢語中一直處于不發達的狀態，直到在19世紀末20世紀初，漢語的三字詞才以這種新的構詞方式出現并迅速增加。

1.三字詞概況。筆者按照盡可能多抽詞的原則，從確定的研究文本中一共抽出了177個三字詞。有一些在日方作為三字詞的結構，如：“自然的、經濟上”等，雖然漢語不把它們視為三字詞，但是不能否認漢語中的這種結構也受到了日語的“～的、～上”等詞綴影響的可能性，因此有必要抽出來加以考察。其中1+2型三字詞有25個，占總數的14.1%，2+1型四字詞有152個，占總數的85.9%。對抽出的這些詞，通過查閱漢日詞典和歷史文獻語料庫，日方詞典提供的出典或者在語料庫中首次出現時間早于漢語的詞有173個，即這173個詞極有可能是日語借詞，雖然不能下定論這些詞是借自日語，本研究為了研究便利以及突出這些詞的特點，所以直接稱其為“日語借詞”。剩余4個詞則是在漢語報紙出現時間早于日語，或者在日語報紙上完全沒有出現過，這類詞是漢語自造新詞的可能性較大，本研究稱“自造詞”。從數量上來看，《湖北學生界》時期幾乎所有的三字詞都是來自日語，自造的三字詞還是極少數，充分體現出該時期還僅處于漢語對日語三字詞的大量輸入期，還未發展到模仿日語1+2型、2+1型結構自己創造大量三字詞的程度。《湖北學生界》中出現的三字日語借詞主要有以下詞：

1+2型。半導體 大發明 低氣壓 電動力 反比例 肺靜脈 高氣壓 貴金屬 良導體 卵細胞 全世界

2+1型。抵抗力 電氣力 獨立國 公共物 紀念物 教科書 教育會 教育家 教育上 經濟家 經濟上

經濟史 經濟學 競爭力 決戰場 科學家 歷史家 六角形 摩擦力 內容物 農業國 膨脹力

2.三字詞的結構特點。2+1型三字詞是三字詞的主要組成部分，本研究主要關注2+1型三字詞的結構特點。以同一個1字語素為中心，構成一系列三字詞的構詞方式是2+1型三字詞的最大特點。經筆者統計，《湖北學生界》中構詞能力較強的1字語素主要有：～家（16個），～力（16個），～上（14個），～學（14個），～的（12個），～體（10個），～物（9個），～界（8個），～史（8個）等。這些日語借詞中1字語素也成為后來漢語自造2+1型三字詞的構詞主力軍。

《湖北學生界》是文言文體，在抽詞過程中，筆者也發現“的”和“之”并存的情況。文章句子中的結構助詞大都用“之”，而在“實用的、能動的”等這些漢日同形三字詞中才出現“的”。這些“的”具有日語特有的「～のような、～の性質を持っている」含義。再次說明通過留日學生對日語“～的”三字詞的照搬和借用，盡管他們可能沒有意識到日語「的」的特有含義，但由于日語「的」和白話文的“的”含義相差不多，按白話“的”也能解釋得通，最終形成了現代漢語書面語中“的”的用法。

五、《湖北學生界》中的四字詞

本研究所指的四字詞并非古漢語中已有的四字成語（“愚公移山、亡羊補牢”），而是指由兩個語素組成，常作為一個整體的四字組合，主要有三種類型：兩個二字語素相加，即“2+2”結構（自然現象=自然+現象）或者一個三字語素加一個前部一字語素或后部一字語素即“1+3”結構（新出版物=新+出版物）和“3+1”結構（資本家化=資本家+化）。嚴格的說，這類四字結構在現代漢語詞匯學界可能不被認為是“詞”，對詞的界定，目前學界內仍然是各派學者各持己見，存在很大的分歧。像“立法機關、細胞組織、宗教改革”這些，不管它們是詞、還是短語，都是受日語影響才產生，而且也經常作為一個整體被使用。本研究關注的焦點是日語對近代漢語詞匯、句法的影響，是兩個語素之間的搭配方式，而非漢語詞匯學中的定義，因此筆者把本次抽出的對象統一稱為四字詞。

四字詞概況。本次共抽出了127個四字詞，其中1+3型四字詞有2個，3+1型四字詞有1個，2+2型四字詞有124個，明顯2+2型四字詞是主要組成部分，因此本研究主要考察2+2型四字詞。對于抽出的124個2+2型四字詞，通過查閱漢日詞典和歷史文獻語料庫，日方詞典提供的出典或者在語料庫中首次出現時間早于漢語的詞有106個，和三字詞一樣，本研究直接稱其為“日語借詞”。18個詞則是在漢語報紙出現時間早于日語，或者在日語報紙上完全沒有出現過，和三字詞一樣，本研究稱“自造詞”。《湖北學生界》中出現的四字日語借詞主要有以下詞例：

表皮細胞 表皮組織 帝國主義 電氣工學 動物學者 獨斷主義 放棄主義 放任主義

高等學校 割據時代 根本條件 國粹主義 國力擴張 國民主義 和平主義 家庭教育

六、結語

《湖北學生界》刊行時間短（不到1年），每期的容量也有限（20篇文章以內），從中抽出的詞語數量不能和其他大型期刊相比，但仍可以看作是當時日語借詞發展實況的一個縮影。通過對其用詞的調查和分析，發現已經有相當數量的二字日語借詞在漢語中普及，其中的三字詞幾乎都是借自日語，自造三字詞很少，這說明日語三字詞對漢語的影響才剛剛起步，還停留在表面，國人模仿日語三字詞結構造詞的能力還較弱。同時通過對“～的”結構三字日語詞的大量借用，推動了現代漢語書面語“的”功能的形成。《湖北學生界》中抽出的四字詞也都大部分借自日語，和三字詞一樣，在該時期漢語四字詞還處于發展初期。但有些熱門詞，如“主義”，國人已經開始模仿日語造詞，該雜志中共出現了11個“主義”的自造詞。此外，NV結構四字詞的發展也是日語詞匯影響漢語的一個重要表現。對《湖北學生界》中日語借詞的調查研究，是對現有中日近代詞匯交流研究的一個很好的補充，讓我們對漢語詞匯的發展歷程有了更準確的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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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2015年湖北省教育廳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青年項目：《湖北學生界》中的日語借詞，項目編號：15Q041。

作者簡介：張莉（1983-），女，湖北宜昌人，土家族，文學博士，講師，研究方向：中日近代詞匯交流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