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莽山

魯青

從井岡山乘了火車，在深夜到了郴州，預備著第二天去久聞其名未見其貌的莽山。

關于莽山，要從十年前說起，那時在郴州的朋友邀我到莽山，可是一直沒能成行。那時候，

“郴”字并不相識，如今在那里的朋友已經調往了長沙。

據說莽山是有寶藏的，“石巖沖，三座橋；慢行百步走，三窯金”，幾百年來流傳一句無解的藏寶玄機，曾在上世紀七十年代起了熱潮，無果而歸是必然的。假設李自成撤離北京城從王公貴族那里收集到了那一千萬兩黃金，憑那時的交通工具，后又有吳清的追兵，能帶著過黃河的都寥寥無幾，我更相信有八百萬兩留在了山西某處，成了晉商發家的起源。然后是西安修補了城墻，剩下的撤離西安，經漢中的水路去了湖南。粗略計算一下“九驢十八擔”，大概與三窯金相當吧，“一窯十八塊，一塊十八斤”，不過一萬五千兩，根據人類無法改變的物質守恒定律，差額部分去了哪里呢？而這僅僅是傳說。

另一個傳說，出兩安城用了300頭騾子，一百多萬兩，差不多40多噸去了湖南的武陵源，位置在如今的張家界天門山以東十幾公里的雙溪橋鎮，有殘破的徐庶坡古城，因為有村民在觀音山一個耳洞中尋了十來件金飾，便有專家斷定了李自成藏寶天門山。雖然大庸縣溶洞和山谷眾多，到了這個年代，真有那么多藏寶不可能不被發現的。

或許是民間的幻想吧，說是李自成在湖北九宮山被鋤頭砸死的是他的替身，不管是李自成借名有典故的徐庶，還是當了徐庶坡天羅山寺的和尚戚六六，又或者化名先前病死的總兵曹志健，都不過是一些地方土學者的希望罷了。何況在沒有身份證認定身份的年代，不管是誰改用了誰的名字，李自成最終還是會死的。具體死法就取決于縣志或者史書作者的筆了。

在相對閉塞的那時候的中國，傳言可能空穴來風，也可能是李自成的余部逃竄到了那里，路途偏遠的莽山便是如此，而我的此來也有了機緣巧合。

我從火車站起了大早也沒能趕上天龍汽車站到莽山的直達車，便決定去宜章縣的六一鎮轉車，可能初春時游客太少，到天塘村還要轉車，等到的卻是另外那趟郴州直達莽山的，時間并沒有省下。

從瑤族鄉不遠的景區門口進去還有差不多二十公里的路，只能按照調度員的安排在下午去天臺山，第二天再去將軍寨，而最高的湘粵峰則去不成，理由是在修路，應該是因為那是在廣東境內了吧。

天臺山大概是新換的名字，高處的崖子石是可以遠觀廣東省境內的幾處峰林的，而半山腰的平臺除了遠山的輪廓并不能看到什么風景。遠遠望去，茂密的植被，有一些枯死的樹干煞白地立在那里，倒是應了“木秀于林，風雷必摧之”的自然規律。

停車的平臺左右各有一條上山的路，因為右邊兩個運砂石的騾子占著道，便決定左上。上到山脊岔路口有一點吃力，再左面是一個樣子有些新的觀音古廟，可能那里就是被毀的回龍寺舊址，也是在那里多出了一個李自成化身奉天和尚的傳說。繼續左走，或者岔路右上到頂的平臺，都可以遠看鄰省的幾處峰林。這時候棧道兩側的杜鵑花還沒有開，下面是很深的懸崖，跟更高處之間像是被劈開的天險。

那更高處的另一側是更寬大的隘口，遠處那個叫金鞭峰的山柱倒是很像張家界的天柱峰，有單薄的石階路好像可以繞到峰腳下，但都是松動的，已經拴著警戒線。我決定去更高處看個究竟，工人們正在修著水泥臺階和仿木色的護欄，經他們允許，我小心翼翼跑到高處的尚未完工的觀景臺，再斜下是更陡峭的深谷。

出山等班車等了很久，在天黑前是可以去距景區門口并不遠的一個叫猴王寨的地方，與很多人一樣，我的第一反應也是以為路上會有猴子出沒，其實是高處迎面山石勾畫出的猴子的面孔，真正的猴子并沒有碰到，沿山谷的上山路上只有人為調整水流向的小瀑布。這一定是開發沒多久的，盡管如此，要是有導游在也一定能編造個孫悟空隱居莽山的典故來。

太陽仍未落山，我回到住處，感覺很勞累，差不多持續登山一個月了，考慮著去附近泡個溫泉。透過路邊第一排木房子通透的廊下，我看到第二排房子門口站著一位年齡跟我差不多的男子正在打電話，我遠遠走了過去，詢問泳褲價格。實在人閑聊幾句就成了朋友，他姓袁，經營這個賣茶和酒的店鋪，因為也有網店，回頭客多，總是很忙。他說準備動手做晚飯，叫我一起吃，并叫他的朋友幫我去買便宜的溫泉門票。

他的朋友姓黃，我先前并不知道黃家畔與闖王有關的故事，聊天中我問起闖王寶藏的事，但可能是口音的緣故，黃大哥聽成了“闖王寶刀”，他似乎很激動，說就在他的家里。

我忽然驚訝于此行的機緣巧合。

原來，從他的爺爺往前，黃氏家族已經做了十六代地主，莽山就是他們家的封地。聽說是因為治好了公主背部生瘡的怪病，黃家一直保管著闖王的蟒蛇皮做的龍鳳披風，又可能是南明被清兵滅了以后，曹國公之女收養在黃家。他爺爺是藏著披風的，據說曾有省城的人上門拜訪，想要看一看，但是以后再沒人見過。而闖王寶刀傳說是有了神通的，又沒人能拔得出鞘，至于寶刀在哪里，所有人都墨守成規，成了不能說的秘密。近年陜西也出過一個李白成得勝歸來留刀關帝廟保平安的傳言，似乎都沒有武俠小說《雪山飛狐》里的情節真實。大概莽山的黃家人也都沒有見識過闖王的寶刀。

泡過溫泉睡醒后的第二天上午，乘車去改名后叫將軍寨的地方，我先前是聽說這里叫鬼子寨的，沿著石溪的路，快到深谷的時候可以望見被叫做將軍石的石柱，高高地聳立在那里，松散的很多石頭，縫隙很多，像是輕輕一推就可以散落的樣子，自然界的這種經得起風吹雨打而不失平衡的都成了獨到的風景。

因為其他進山者的耽擱，出景區已過了晌午，但我仍決定離開，我此行的遺憾無關于闖王寶藏，只是沒能到猛石坑，沒能見到最高峰。

編輯：耿鳳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