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特別沒收制度的性質評析

摘 要 我國刑法第64條規定了特別沒收制度，理論上一般將該條規定的與犯罪相關聯財物的沒收稱為“特別沒收”，目的是將其與刑法第59條規定的作為附加刑之一的沒收財產刑進行區別，而沒收財產刑通常被稱為“一般沒收”。目前，在理論層面和司法實踐均存在理解和適用不一致的問題，因此對其性質進行梳理和論析具有重要價值。

關鍵詞 刑法第64條 特別沒收制度 沒收財產刑 附加刑 性質

我國刑法第64條規定：“犯罪分子違法所得的一切財物，應當予以追繳或者責令退賠；對被害人的合法財產，應當及時返還；違禁品和供犯罪所用的本人財物，應當予以沒收。沒收的財物和罰金，一律上繳國庫，不得挪用和自行處理。”理論上通常將該條所規定的與犯罪相關聯財物的沒收稱為“特別沒收”，主要是為了將其與刑法第59條規定的作為附加刑之一的沒收財產刑區別開來，而沒收財產刑通常被稱為“一般沒收”。事實上，特別沒收是一項理論探討中爭議頗多、司法適用中極其混亂的刑事制度。因此，對特別沒收制度的性質學說進行梳理和評述，具有重要的理論價值與實踐指導意義。

一、特別沒收性質的學說概況

目前，在理論界層面，學者對特別沒收的性質爭議中，具有代表性的主要有強制措施說、保安處分說、刑罰說、獨立處分說，具體如下。

第一，強制措施說。該說認為沒收犯罪分子持有的法律禁止私人非法持有的物品如槍支彈藥、毒品及淫穢物品等，是一種行政強制措施，沒收供犯罪所用的犯罪分子本人的財物如殺人的兇器、聚眾賭博的賭具、印制非法出版物的印刷機等，是刑事訴訟中的強制措施。

第二，保安處分說。該說認為特別沒收和收容教養、強制醫療等措施一樣屬于保安處分措施，我國還沒建立起體系性的保安處分制度，以后建立保安處分制度時作為保安處分的類型之一繼續保留。

第三，刑罰說。持該觀點的學者們是從不同的角度對特別沒收應當屬于刑罰進行論證的。有學者從刑罰經濟性的角度出發，認為特別沒收與一般沒收一樣都具有懲罰性，并且現實中犯罪分子往往將自己的合法財產與犯罪所得混合在一起，掩蓋犯罪所得性質，強行區分合法財產與犯罪關聯物，只會人為地加大刑罰資源的投入，不符合刑罰經濟性原則，而作統一規定，對于具有混合性質的財產一并予以沒收，可以省去不必要的麻煩。此外，有部分學者從追繳、沒收的權源角度認為對犯罪分子違法所得的一切財物進行追繳離不開國家刑罰權，但是根據目前的規定，其既不屬于求刑權和量刑權的內容，也不是非刑罰處罰方法，合理的做法應當將追繳和沒收改為特定沒收列入沒收財產刑之中，或者將追繳與沒收也列為刑罰之種類，追繳由審判法院基于其量刑權而判決確定，以解決其權源問題。

第四，獨立處分說。該說認為特別沒收是一種非刑罰的強制處分措施，理由是它不是依據“懲罰—罪責”的關系，而是依據保安理由適用的一種處分措施，應該將其作為一種獨立的不具有刑罰性質的刑事處分，以“對財產的強制處理方法”的名義單列。

二、特別沒收性質的觀點論析

首先，縱觀以上四種觀點可見，強制措施說與其他三種觀點可謂分歧最大。其他三種觀點都是將特別沒收作為刑法中的一種刑事制裁措施對待的，將其作為一種刑事實體法上的處分，而強制措施說根據沒收對象的不同，分別歸為行政強制措施和刑事訴訟中的強制措施，也就是說特別沒收應該分別屬于行政法和刑事訴訟法中的內容。但是，行政強制措施和刑事訴訟中的強制措施都是一種臨時性的強制措施，而不是最終的實體處分，二者都有明確的適用主體、適用對象和適用范圍。行政強制措施是行政執法過程中的重要手段和保障，它既不是最終的處理行為也不是制裁，適用過程中只要達到行政目的，行政強制措施即可解除。行政強制措施的適用主體是法定的行政機關和法律法規授權的組織，而不是法院，而沒收犯罪分子持有的槍支彈藥、毒品及淫穢物品是在刑事審判中由人民法院依法作出的實體處分。刑事訴訟中的強制措施是指公安機關、人民檢察院和人民法院為了保證刑事訴訟的順利進行，依法對刑事案件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人身自由權進行限制或者剝奪的各種強制方法。由此可見，刑事訴訟中的強制措施是針對犯罪嫌疑人的人身自由實施的，并非針對與犯罪相關的財產。

其次，保安處分說從被沒收的財物性質與作為附加刑的沒收財產的財物性質不同的角度，將特別沒收定性為一種保安處分措施。其實，保安處分說與獨立處分說具有一致性，獨立處分說也認為特別沒收是依據保安理由適用的一種處分措施，不具有刑罰的性質。由于我國刑法中還沒有保安處分之名，故將特別沒收定性為對財產的強制處理方法，以便與刑罰區別。該觀點看到特別沒收不同于刑罰的本質之處，進而與刑罰相區分，具有很大價值。刑罰的適用要嚴格與行為人的罪責相適應，不能超越報應的底線，并且具有嚴厲的懲罰性和譴責性。特別沒收是基于社會保安和剝奪不法利益的需要，沒收與犯罪密切相關的財產，不具有報應（懲罰）的性質。當然，特別沒收中沒收用于犯罪的工具和違禁品具有一定的社會安保功能，但是沒收犯罪所得及其產生的收益的著眼點在于“任何人不得基于犯罪而獲利”的思想，主要是為了平衡失衡狀態而適用，非保安處分思想所能完全涵蓋。此外，具有保安功能的制裁措施并非都是保安處分，保安處分的適用根據是行為人的人身危險性以防止其再次犯罪，其突出特點是根據行為人特殊的生理或心理因素進行矯治和改善。對特定物的沒收處分不是針對犯罪者的人身危險性，而是為消除誘發犯罪、促進犯罪或維護犯罪的不法狀態的物質條件所適用的，欠缺保安處分的本質內容。因此，將特別沒收定性為保安處分也是不恰當的。

再次，根據刑罰說的觀點，特別沒收和沒收財產刑從形式意義上來論都是對犯罪人財產的剝奪，對犯罪人都具有懲罰性，將特別沒收與沒收財產刑統一規定作為附加刑，符合刑罰的經濟性，也為特別沒收權找到了權源根據。該觀點有一定道理，有利于打擊犯罪，但是刑法的功能不單是為了打擊犯罪，更重要的是保障人權，將特別沒收與沒收財產刑統一規定為附加刑，不但忽略了二者之間的本質區別，還為侵犯行為人的財產權留下了隱患。沒收財產刑作為刑罰的一種，主要體現的是對犯罪人的報應性懲罰，懲罰的程度與行為人的罪責程度一致。特別沒收更注重依法取締財物的不法狀態，此處的剝奪性懲罰不具有報應色彩，更多的是利益平衡的思想，此為其一。其二，二者作統一規定可能會無形中加重對犯罪人的懲罰。當遇見刑法分則中規定并處沒收財產或者罰金的一些罪名，也就是說，沒收財產和罰金可以選擇適用的情況下，司法機關為了沒收犯罪關聯財物，追求最大化沒收犯罪人的財產，可能會使本沒有必要判處沒收財產的案件而適用沒收財產。其三，二者作統一規定不當地限制了特別沒收的適用。沒收財產作為附加刑的一種，雖然附加刑原則上可以附加適用，也可以獨立使用，但是縱觀刑法分則條文，沒收財產刑必須在判處主刑的時候附加適用，并且只能適用于刑法分則明確規定沒收財產刑的罪名。特別沒收是一般規定，只要行為人基于犯罪而獲得財物或者將本人的財物用于犯罪，以及犯罪實施過程中出現的違禁品都可能沒收。如果將特別沒收并入沒收財產刑，將會不當地縮小特別沒收的適用范圍，進而使犯罪分子獲得非法利益。

三、結語

我國學界和實務界對特別沒收制度性質的理解上具有代表性的主要有強制措施說、保安處分說、刑罰說和獨立處分說等四種學說，其論述的視角各不相同，但對于厘清特別沒收制度性質具有重要價值和意義。

（作者單位為四川省南部縣人民法院）

[作者簡介：唐燕（1986—），女，四川南充人，法學雙學位，法官助理，研究方向：刑事審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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