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 蝶
(陜西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陜西 西安 710062)
《威尼斯商人》是莎士比亞的四大喜劇之一,而對于戲劇中夏洛克的分析,主要集中在其貪婪狠毒的高利貸者和受到宗教迫害的猶太教徒形象,不乏有學者對夏洛克的悲劇命運進行剖析,但對于其命運的具體走向過程卻鮮有人觸及。20世紀70年代,美國氣象學家E.N.洛倫茲將蝴蝶效應定義為“對初始條件的敏感依賴性。”[1]而這種聯系正好可以解釋夏洛克的悲劇命運。
戲劇伊始,夏洛克以高利貸者形象出現,并與安東尼奧就契約達成一致,兩人所簽署的“割肉契約”是雙方都欣然答應的玩笑話。而夏洛克最終強烈要求法律按“約”執法的原因,實則是幾個“翩翩紛飛的蝴蝶”。
在社區里,夏洛克秉承猶太教寬厚忍耐的特征,卻受到排斥。安東尼奧向夏洛克借錢時,夏洛克埋怨自己曾經遭受的侮辱,但安東尼奧仍不改其態度,“我恨不得再這樣罵你、唾你、踢你。”[2]此外,夏洛克對自己的仆人也是寬厚仁慈,當其仆人朗斯洛特要離開另謀高就時,夏洛克回應道:“我家里容得你狼吞虎咽,別人家里是不許你這樣放肆的。”[3]由此可知夏洛克對仆人的包容忍讓,而仆人卻毫不念及昔日主仆之情,稱夏洛克為“魔鬼”而一走了之。
在宗教方面,夏洛克恪守自己的猶太教義,盡管遭受侮辱,卻能與基督教徒和睦相處。巴薩尼奧為借錢而邀請夏洛克共進晚餐,理查德·羅指出這是個不懷好意的邀請,守教規的猶太人是不會在不合禮節的餐桌上用餐的。[4]夏洛克拒絕出席,這似乎表明他對本教教義的恪盡職守,然而,文本細讀間便會發現,夏洛克的確是赴宴了。顯然,夏洛克維系著與其他宗教表面上的基本禮儀。但隱忍是有限度的,在社區、宗教的長期受辱下,夏洛克的原則和尊嚴不斷受到挑戰。
隨著假面舞會的取消,風勢的轉變,巴薩尼奧要立即前往貝爾蒙特,而此次出走的還有夏洛克的女兒杰西卡以及她的基督教愛人。杰西卡的出走便是夏洛克長期受辱而最終引發的龍卷風,也是整場戲劇的轉折點。正如薩萊尼奧所述的后果:“那猶太狗像發瘋似的,樣子都變了,在街上一路亂叫亂跳亂喊‘我的女兒!啊,我的銀錢!啊,我的女兒!跟一個基督徒逃走啦!’”[5]由此可見,杰西卡此次出走對夏洛克精神打擊之深重,他面臨的不僅是親情的割裂、財產的損失,還面臨著信仰危機。
社區及宗教壓迫的“蝴蝶”在此刻終于演化為龍卷風暴,夏洛克內心壓抑的怒火終于爆發了,因此,之前的玩笑話成為真正的他索求的“約”。他在精神上也與基督徒徹底決裂,當被問及是否要履行契約時,夏洛克斬釘截鐵:“拿來釣魚也好;即使他的肉不中吃,至少也可以出出我這一口氣。”[6]這一刻是夏洛克對安東尼奧的反抗,是猶太教對基督教的討伐,更是一個孤家寡人對當時社會不公的控訴。
莎士比亞“用無與倫比的技藝,寫出了一個除一人之外皆大歡喜的故事。而這一個人的沉冤卻從未昭雪:這是一部沒有死亡的悲劇。”[7]夏洛克悲劇是經歷了情感、經濟及宗教信仰危機之后釀成的苦果,其憤怒躍然紙上,而“割肉契約”這句玩笑話也在一次次變故后變成不得不發的弦上之箭。
夏洛克相信法律是維護其合法權益的守衛者,但事實上,法律從一開始保護的便是威尼斯公民,而不是夏洛克本這個“異邦人”,因此,他向法律尋求幫助自然是毫無意義的。在基督教的“慈悲”下,夏洛克喪失了一半財產,這對夏洛克這個高利貸者而言無疑是釜底抽薪。在宗教方面,夏洛克要從此皈依自己曾經深惡痛絕的基督教,邱葉祥指出,改變信仰“對于將猶太教視為絕對神圣而鄙棄基督教的夏洛克來說,是極為嚴重的侮辱和傷害,這是對夏洛克靈魂的復仇。”[8]也難怪在法庭判決剝奪財產時,夏洛克只發出了絕望的控訴,而在要求改變信仰后,夏洛克的精神完全垮掉。
由此可見,正是最初一次次的壓抑和排斥導致了夏洛克的爆發,進而將其推進悲慘的深淵。試想下,倘若威尼斯社區人民之間能友愛包容,倘若不同宗教能和睦相處,倘若夏洛克的女兒沒有與一個基督教徒私奔,那么夏洛克的命運也許是另一番景象。因此,在日常生活中應注意“蝴蝶效應”,因為“千里之堤毀于蟻穴”,來自熱帶雨林中的蝴蝶會引起德克薩斯州的龍卷風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