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世界中的青春與成長
——以骷髏精靈的《星戰風暴》為例

烏蘭其木格

玄幻類小說是網絡文學中最受讀者歡迎和追捧的類型。新世紀前后，伴隨著網絡文學的崛起，玄幻小說便開始逐年走紅。“玄幻網”“幻劍書盟”“中華玄幻網”等一大批網站猶如雨后春筍般生長起來，經過近二十年時間的累積與醞釀，玄幻小說已然成為網絡文學世界中風頭最健的寵兒?！墩D仙》《小兵傳奇》《縹緲之旅》《猛龍過江》《風姿物語》等成為此時期玄幻文學的代表性作品。目前中國的網絡玄幻小說不僅擁有了風格迥異的故事設定、語言風格和題材類型，而且寫作者眾多，作品產出數量浩如煙?！眯≌f“高峰時擁有數十萬計的寫手，百萬計的作品，千億計的字數。2008年盛大文學進行第二次商業化，用起點中文網模式進行包裝，出現超百萬字作品。2010年，移動閱讀達到高峰。”[1]隨著閱文集團等大型文學網站VIP制度的建立，動輒千萬的網絡點擊率與高達百萬冊的實體書銷售更加刺激與激發了網文寫手的創作熱情。面對大眾讀者的閱讀需求和商業資本的格外垂青，為了最大限度地吸引讀者的點擊閱讀，滿足他們的“YY期待”，玄幻文學不斷地開疆拓土。數量龐大的網絡作家群體以天馬行空的想象力建構起一個夢幻般獨特殊異的“異托邦”。在這個無限廣闊而殊異的新新世界中，人類世界的慣性認知與倫理道德遭到了部分的顛覆與質疑。在“上帝已死”的價值崩解中蓄積著重估一切的青春躁動；玄幻小說中的時間和空間既可以無限延異，也可以無窮縮減。讀者和作者共同穿梭在不同的異世界中，直率地表達著突破現實束縛、突破邊際的渴望；作品中的主角既可以是人或獸，也可以是神、鬼、魔的雜然相處和錯綜交織；文本內容則包羅萬象，從星際戰爭到修仙升級，從異人俠士的懲惡揚善到屌絲青年的“逆襲”成功?？傊谧x者粉絲的擁護和網絡作家們的努力迎合中，玄幻文學成為網絡文學中最為成熟、產出量最為強勁的類型之一。2014年以來，網絡文學界開始走向泛娛樂化，玄幻小說的超長性和架構宏大的特性極易改編成網絡游戲。在網絡文學到網游產業的鏈條中，玄幻類小說愈加備受青睞。

但是，對許多讀者粉絲而言，《星戰風暴》不單單是一部網游小說，它同時是一個有關民間精英成長的故事，講述了一個有“缺陷”的青年如何成長為生活和命運強者的熱血傳奇，該作品保留了熱衷于網絡游戲的一代人的青春印記，能夠引起網游一族青年群體的情感共鳴，他們因之與作者一道，在這個“部落”文化里，形成親密的寫與讀的關系。

與經典的成長小說《麥田里的守望者》一樣，《星戰風暴》也不避煩難地書寫了新的社會語境下，青少年的個人生活簡史，它直接面對的是一代人的日常生活與精神生活。不同的是，前者的主人公霍爾頓在叛逆、憤激、憂愁的同時，著重表現的是“垮掉的一代”青春期成長的煩惱與精神的彷徨虛無；后者的主人公王錚則在生活的諸種困境中，通過后天的努力與先天的稟賦而逐漸轉變成生活和命運的強者?！缎菓痫L暴》中，王錚的心路歷程和成長故事不再是敘述的重點，小說注重表現的是青年群體的世俗成功和進取精神。借助網絡這一自由和開放的媒介，《星戰風暴》在自我欲望的宣泄和進取道路的寫作中注入了清新熱血的一面，那種青春欲望的躁動以及對成功的赤裸裸的渴望，雖然缺少純文學的思慮深厚，但自有其稚拙、可愛之處。由此可見，成長小說因社會歷史的不同，時代精神的更迭，也在發生著價值觀念等方面的巨大變化。正是在以上的背景中，骷髏精靈的《星戰風暴》以其獨特的樣貌和別具一格的創造性探索，成為玄幻文學類型中無法回避的典型文本。

一、玄幻小說的前世與今生

骷髏精靈的《星戰風暴》是科幻小說與魔幻小說的結合體。眾所周知，科幻小說是建立在現代科學發展的基礎之上的。在文學界，比較公認的最早的科幻小說是瑪麗·雪萊在1818年出版的名為《佛蘭肯斯坦》的小說。此后，法國的凡爾納，美國的阿西莫夫，日本的小松左京，英國的威爾斯等作家都創造出大量優秀經典的科幻小說。而魔幻小說的幻想則建立在千奇百怪的魔法想象之中。作家通過變幻無窮的魔法、魔力和魔咒等方式的書寫，彰顯魔幻的神奇魅力。譬如英國女作家J·K·羅琳的《哈利·波特》便是其中的代表作。這部風靡全世界的魔幻小說講述了哈利·波特在魔法學院的學習生活及其與同學朋友們團結在一起對抗邪惡的魔法師伏地魔的故事。

《哈利·波特》系列小說獲得了空前的成功。“迄今為止，《哈利·波特》系列小說已被譯成64種語言，全球總銷量達3.25億冊。伴隨著它每一次的全球發行，都會掀起一陣購買和閱讀熱潮，許多孩子以擁有全套的《哈利·波特》為榮，‘哈迷’們建立了自己的網站，收集有關哈利·波特的物品，癡迷的‘哈迷’甚至代J·K·羅琳捉刀迫不及待地續寫了自己想象中的《哈利·波特》故事中人物的后來命運?！瓘臅诫娪埃瑥挠螒虻侥Ｐ停@個戴眼鏡的小巫師在流行文化中無處不在。在中國這個文化完全不同的東方國家，《哈利·波特》同樣獲得了成功，它的中文版系列小說到目前總共發行了900萬冊?！盵2]《哈利·波特》的巨大成功，與作者天才般的想象力密切相關，小說為讀者塑造了一個奇妙無比的幻想世界。正是這份不受現實羈絆，自由自在的超現實表達令不同國度、不同文化傳統的萬千讀者癡迷和喜愛這部作品。

1988年，香港作家黃易的作品《月魔》出版，出版商趙善琪在序言中首次提出了“玄幻小說”的概念，他寫道：“一個集玄學、科學和文學于一身的嶄新品種宣告誕生了，這個小說品種我們稱之為‘玄幻’小說?！庇捎邳S易作品在內地的廣泛流行，這個概念開始得到認同，并進一步延伸應用到網絡文學中。

其實，中國的幻想文學傳統向來資源豐厚，家底殷實。上古時代的《山海經》《神異記》等神話故事，魏晉南北朝的志怪小說，唐傳奇中的玄怪集異，清明小說中的神道仙佛、花妖狐魅的繁復書寫構成了玄幻小說的前世面影。尤其是在晚清王綱解紐的時代里，在人心澆漓迷茫的氛圍之中，這些集幻想、奇譚、神魔于一體的穿越小說更是風靡一時。其代表性的作家作品包括冷血的《新西游記》、陸士諤的《新三國》、吳趼人的《新石頭記》等，這些小說通過對名著的寄生性仿寫，內容情節多是原著人物“穿越”到二十世紀目睹的社會現實。作家們在傳奇般的情節設置中，在戲謔化的語言背后，致力于對現實社會種種現狀的批判和對未來自由文明社會的熱切召喚，流露出晚清文人對國家民族堅定的自信與期許。由此可見，從上古到晚清的漫長歲月中，中國的玄幻文學構成了連貫而生生不息的創作譜系與歷史脈絡。值得注意的是，雖然鬼怪花妖、傳奇述異的作品在中國文學世界中不絕如縷，并形成了蔚為大觀的文學景觀與閱讀傳統。但儒家文化中的“敬鬼神而遠之”的思想，將這類“怪力亂神”的作品統統視為不合正統、有違治道的邪門歪道。是一身正氣、以拯救天下蒼生為己任的士大夫不屑為之的、應該被刪除和摒棄的邊緣文學門類。

到了近代，在民族危亡、救亡與啟蒙成為壓倒性話語時，這類被指認為情調萎靡、格調低下，且不能與劇烈變化的時代相呼應的小說只會消磨廣大國民的意志，無以養育民眾健全之精神。這與“五四精神”和新文學構成了尖銳的內在沖突，因此便不難理解何以倡導文學革命的先行者們會將“舊文學”視為洪荒猛獸而加以口誅筆伐，奮力將其趕出文學園地的舉動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社會主義的政治話語統攝了文學話語，在意識形態一元化的語境中，作為消遣娛樂、娛情暢意的舊文類更是失去了存續的合法性與必要性。在新的社會歷史背景下，中國當代文學呈現出思想方面高度的統一性和藝術方面高度的規范性的特質，決定了本時期的文學朝著一體化方向發展的主導趨勢?！半S著新中國的成立而展開的大規模的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事業，召喚和吸引著作家去體驗新的生活，謳歌新的時代，表現新的人物。質樸、明朗、熱烈、高昂、激情澎湃的理想主義和英雄主義，構成了本時期文學的基調和主導風格?！盵3]社會主義現實主義作為最高的準則，嚴格限定了作品的主題和題材的選擇，尤其強調正確的世界觀對文學藝術創作的決定性作用。基于此，玄幻小說作為怡情悅性的消遣工具，便逐漸銷聲匿跡，退出了歷史舞臺。從而可以看出，在中國文學譜系里，玄幻文學從古到今都是上不了臺面的邊緣文學，是下里巴人、引車賣漿者之流打發時間的手段而已，它與精英文學劃開了鮮明的界限。

然而，在歲月的流轉中，在新的時代語境里，事情正在悄悄起著變化。隨著讀者的分化和閱讀需求的多元化，消遣性的通俗文學被重新喚醒，并在新媒體中得到恢復和鞏固。尤其是在青少年群體中，我們能夠發現普羅大眾對玄幻文學的情有獨鐘和樂此不疲。所謂“一時代有一時代之文學”，彼時的幻想文學“不是為了反思過去改變現實以創造美好將來，而是在對可能生活的想象中獲得當下的價值，其得以流行的根基在于技術手段的發展和社會形態的改變”。[4]玄幻文學卸去了精英文學宏大敘事的企圖，取消了意義深度，將一種久已消失的娛情悅性的傳統文學進行了復活與再度傳揚。

互聯網的開放性和傳媒技術的發展，尤其是網絡游戲的普及，使得新世紀的玄幻文學既是對原有西方經典科幻和魔幻類型文的借鑒與模仿，同時也進行了本土化的改造，構造出更符合中國讀者閱讀期待的幻想世界。這一糅雜的、多元的玄幻小說成為當今幻想文學中除了科幻小說、魔幻小說之外最為流行的種類之一，被命名為“大幻想小說”“奇幻小說”或“玄幻小說”。而骷髏精靈的《星戰風暴》便是這一概念中的典型文本——既包含西方科幻小說與魔幻小說的核心要素和情節設定，又堅持和承繼了中國傳統的傳奇與神話的文化理念與思維邏輯?！缎菓痫L暴》以星際大航海為時代背景，將廣袤的銀河聯盟作為故事的發生地，除地球之外，還涉及仙女星、颶風行星、雙子星等國度中的不同族群。這些不同星球的戰士各懷異能，與地球上的人類展開了機甲戰斗比拼。

主人公王錚一出場的時候不過是一個失意而普通的中學生。他因為自身的基因測定只有二十八而被取消了考取軍校的資格，成為眾人眼中的失敗者。但隨著神秘禮物的到來，他被骷髏型機器人逐步培養成為一名身懷絕技的超級戰士。從失敗者一步一步成為掌控生活的強者。《星戰風暴》建構了一個令人眼花繚亂而又神秘莫測的虛擬世界。龐雜的多元宇宙，空間拓展與時間的伸縮，超自然力量體系的描寫，世界的設定等都符合西方科幻與魔幻的設定。但在人物塑造、故事講述與價值觀念上則更加趨向中國化。譬如主要人物的姓名，地球上的日常生活與校園生活，人物的思維理念與情感世界都是“本土化”和“中國化”的。這樣的設定，令人物、種族、世界的建構更加清晰明白，也易于中國讀者的接受。

《星戰風暴》在合理借鑒西式科幻的同時，沒有忽視中國讀者的閱讀習慣與期待心理，而是經過精心的調整與構思，極力迎合中國讀者的喜好。誠如魯迅所言“外之既不后于世界之思潮，內之仍弗失固有之血脈”，是一種頗富創見意味的“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的新型玄幻小說樣式。

二、網游小說的一座高原

電子游戲誕生于上世紀六十年代，進入二十一世紀以來，隨著網絡技術的突飛猛進，網絡游戲在全球范圍內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速發展。在美國、日本等國家中，游戲產業已經成為文化娛樂產業的支柱之一，為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作出了突出貢獻。網絡游戲的狂飆突進，促使玄幻小說的大量產出。學者邵燕君認為：“向‘泛娛樂’方向進軍是網絡文學界的總趨向。隨著互聯網巨頭攜帶著強大的資本力量進入了網文——網游產業鏈，網絡游戲進一步從下游‘逆襲’上游，影響了網絡文學的生產方式與作品內容。易改編為游戲的玄幻類小說愈加一家獨大?！盵5]網絡文學中的玄幻文學因其藝術樣式和情節架構更適合游戲的開發和應用，因此，其IP價值除了文學范疇之外，迅速拓延到更為廣闊的大眾娛樂市場。

出生于1980年代的骷髏精靈是一位網絡游戲的高手。“‘80后’一代是玩網絡游戲長大的一代，這決定了其感受世界的突出特點就是網絡游戲化。”[6]骷髏精靈的第一部作品《猛龍過江》便是以傳奇為藍本的網游小說。作為“網游小說敘事模式的開創者”，多年來，骷髏精靈的絕大多數作品都屬于網游小說的范疇。在這片前景大好的網絡文學沃野中，他在勤謹地耕耘書寫，并在不懈的思考中尋求著作品的成熟和多元。

機甲小說《星戰風暴》帶有典型的游戲特質，作品建構起一個宏大廣闊的魔幻世界。緊張刺激的機甲比拼，功能各異的酷炫機甲展示，青春無敵的機師團隊組合，機甲與機師的完美匹配，各種族的熱血實力大PK，畫面與場景的自由轉換……這一切，與色彩絢麗、場面宏大的高科技游戲直接對接。

總體來看，長達三百多萬字的《星戰風暴》具有以下的范式特征：一、幻異空間的無限拓延。虛擬世界是玄幻小說的基本架構。“如果說傳統文本是一個‘日月經天，江河行地’的‘地球人’世界，那么，漫無邊際的網絡文本就是一個‘天地齊一，和光同塵’的‘太空人’世界，這里的太陽和月亮都不過是浩瀚星河中的兩粒普通的沙塵?！盵7]骷髏精靈動用非凡的想象力，建構了一個龐大復雜的魔幻體系，塑造出銀河聯盟中各個星座中不同族群的性格特質與體貌特征。在這個聯盟中，地球人與外星人既能共處一室，又明里暗里充滿了激烈的競爭。IG大戰的勝負既與各個戰隊的戰略和能力有關，同時也與國力的強盛和人才的儲備相聯。任何勝利的取得都不是隨隨便便的，需要各方面的精心準備和艱苦的鏖戰。能夠成為超級無敵戰士，是王錚歷經無數艱苦卓絕訓練的回報。當他因為基因測定遭遇嚴重打擊之時，卻收到了老賈送給他的神秘禮物。這個禮物如同潘多拉的魔盒般改寫了他的人生。主人公由此離開了地球，開啟了一段奇幻之旅。在神秘而又殘酷的魔方特訓空間里，王錚稀里糊涂地被迫接受了骷髏機器人對其展開的超級戰士的訓練。

在異度空間接受培訓的王錚時時會產生“有種去死的沖動，以前他也訓練，俯臥撐，長跑，短距離沖刺，但都在正常人的范圍，其他的事情這機器人看起來對他挺尊重，但一旦開始訓練完全就是個——魔鬼！”經受過為期兩年的第一階段訓練后，王錚在瞬間回到了地球的家中。但他驚奇地發現，培訓的兩年時光在地球上不過才兩天。由此可見，《星戰風暴》中的空間與時間不受自然世界物理法則和日常生活規則的制約，可以心游萬仞，精游八荒。作者完全可以依憑想象設計宇宙的存在方式與運行模式。

二、循序漸進的升級模式。網游小說的核心要素是不斷地提升等級。靈動、線性、通俗的升級模式作為小說情節發展的主線特別適合超長篇玄幻小說的寫作，同時也能夠快速而牢固地吸引讀者的注意力，讓他們保持持續的閱讀熱情。

骷髏精靈的《星戰風暴》巧妙地運用了欲揚先抑的寫作手法，為此后主角的成功“逆襲”做足了鋪墊。小說的開頭，主人公王錚作為曙光中學的學生并不被人看好。相反，他因基因測定遠遠低于合格線而被提前取消了軍校的考試資格。隨后，在替朋友送情書的路上，他又陰差陽錯地落入了水中，于是殉情之名不脛而走，成為眾人眼中的笑柄。至此，壓抑到極致的主角獲得了“金手指”，開始了升級之路。在蘭特帝國的魔方中，經過不同階段的煉獄般的魔鬼式訓練，一步一個腳印地從低級升到最高等級。

值得稱道的是，骷髏精靈的練級文在節奏的把控上是十分到位的。主人公的升級是分階段、循序漸進式的。每一個階段，主人公王錚獲得什么能力都被嚴格限定。而且，獲得的能力很快便可以得到現實的驗證與檢驗。在面對來自對手的挑戰時，新學到的能力恰好能夠保證主人公戰勝對手，獲得勝利。也就是說，主角升到什么級別，就可以與同級別的對手展開角逐，并最終完爆對手，從而營構出“碾壓式”的爽感。這樣的設計避免了在等級提升過程中的重復書寫，而線性敘事的選用則有效地保持了小說的懸念和爽點，給讀者新鮮、刺激的閱讀快感。同時，升級模式規則的明確性和連貫性，也易于為長篇巨制的網游小說制造出環環相扣、高潮迭起的文本效果，是吸引讀者的制勝法寶，對點擊率的提升作用巨大。

啟人深思的是，玄幻小說中等級觀念的設置和對力量的崇拜，投射出青年群體在社會急劇科層化并且固化的語境下，一種壓抑后的焦慮式反彈。但這種焦慮并不導向行動，而是在幻想的世界中尋求替代性的補償，更類似于阿Q式自我安慰的精神勝利法?！缎菓痫L暴》的作者骷髏精靈深諳市場脈動，更理解廣大讀者的精神負累。作為青年群體中的一員，他愿意與讀者綁在一起，互通聲息?！缎菓痫L暴》虛構出一個自由的、夢幻的欲望空間。在殺伐決斷、唯我獨尊中，讓廣大的青年讀者在“爽”和“燃”的感受中進行“代入式情感投射”，滿足了他們深埋在內心的渴望，為欲望和精神提供了一個另類的通孔。

三、戰斗場面的繁復描寫。骷髏精靈的《星戰風暴》最為引人注目的是小說中不計其數、規模不一的戰斗場面的細致描摹。可以說是一部“全景性機甲戰斗”網游小說。骷髏精靈不厭其煩地描寫了主人公王錚在成長為戰神的道路上遇到的形式多樣、大大小小的戰斗。從亞洲區，到太陽系，再到銀河聯盟的大比拼中，其歷經的戰斗次數之長和花費在戰斗上的時間之多即使是在同類型的網游小說中也是不多見的。

難得的是，骷髏精靈經過精心的構思，在不勝枚舉的戰斗場面中，主人公或單打獨斗，或與團隊精誠合作；在武器和機甲的選擇上，有時會挑選性能優良的高科技武器與酷炫機甲，但更多的時候則是低開高走，武器與機甲的選擇完全隨性任意，單憑實力便可以輕松完爆對手，變不可能為可能。在敘事時間上，舉凡重大的對抗場面則會不吝筆墨、無限延宕，而小型、初級的比拼則會干凈利落地結束，絕不拖泥帶水。

在作者筆下，《星戰風暴》的戰斗比拼場面雖然火爆激烈，卻并不著重渲染酷烈可怕的戰斗后果。作者更衷情于在昂揚激蕩的格調里，集中展現力與美的迷人魅力。有時在激烈的對抗中，作者故意穿插一些輕松戲謔的場面。譬如在IG大賽中，太陽系戰隊在第一輪的三場比拼中戰勝對手后，便是盛大的慶祝儀式。隊長王錚在慶祝會開到一半的時候，偷偷溜出來與愛娜甜蜜幽會，并被回音撞到兩人接吻的畫面。由此，把緊張的戰斗場面寫得有張有弛，令人閱之而自生美感?？傊?，骷髏精靈在《星戰風暴》中描摹的戰斗場面既含納宏大，又不避微小，投入的筆力既飽含情感，又“燒腦走心”，因此才能夠將戰斗的場景描摹得各具特色，鮮少雷同，為讀者展現出戰斗的復雜性和豐富性。

三、虛實相生的藝術建構

《星戰風暴》作為玄幻小說在藝術上的最大特色，就是以奇崛的想象，極度的夸張變形，突破時間和空間的限制，跨越星座和種族的界限，建構出一個光怪陸離、神異奇特的幻想世界。

在《星戰風暴》的架空世界中，環境可以是地球、太陽系或銀河聯盟，生物族群既可以是人，也可以是形貌各異的外星人。他們從屬于不同的國度與文明，與人類展開多方面的競爭與較量。在不同的空間中，人物可以來去自由，任意轉換，給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之感。骷髏精靈將這些臆造的萬千事物熔于一爐，構筑成一個和諧統一的藝術整體，展現出一幅奇幻的圖景。作家在對虛擬世界的摹寫中建構起別具特色的審美空間，增強了文本的可讀性與感染力。

在奇幻的背后，潛隱著作家與讀者的內心期許——對生命和自由的無限渴望。網絡玄幻文學的出現，為這種渴望提供了載體。誠如學者江兵、田忠輝所言：“自由是網絡的精神實質，也是網絡文學之魂。網絡的無限空間迅速且極度地拓展了‘80后’心靈自由馳騁的空間，盡管他們試圖將這種自由延伸到現實空間卻屢遭阻擊，但文學藝術本身其實就有弗洛伊德所言的‘白日夢’的性質，在夢幻空間中追求現實人生的自由，表達此種渴望，傾訴此種壓抑，對‘80后’而言，網絡與文學真是再好不過的地方?！盵8]作為80后，骷髏精靈與他的讀者粉絲年紀相仿。相似的成長經歷和時代背景，讓他深諳廣大粉絲的閱讀期待，更容易以感同身受的方式進入同代人的精神肌理。

毋庸置疑，在“上帝已死”的呼聲發出之后，現代人類無可奈何地從伊甸園中出走、潰逃。信仰的倒塌，造成了精神的迷惘。而現代社會的商業屬性和激烈的競爭使人們面臨著精神與物質的雙重壓力。尤其是在轉型期的中國，在上世紀六十年代后，一種發展主義思維逐漸成為社會主潮——“發展主義思維所導致的負面結果，一是對于生態環境的嚴重破壞，二是物質對于精神的強勢擠壓……發展主義盛行的另一個惡果，就是消費意識形態的橫行無阻，就是極度膨脹后的物欲對于精神世界的強勢擠壓?！盵9]年輕的一代在現實生活的無序和混亂中泥足深陷，迫切需要情感的釋放和某種形式的補償。網絡玄幻小說建構起的虛擬世界為人們提供了一個暫時逃離現實羈絆的所在?！斑@種‘功能性’的網絡文學作品以最直接的方式滿足我們的需要?！δ苄浴淖髌?，它不直接關注人生意義、生命價值等宏大而深刻的命題，但是滿足個體情感需求與匱乏的補充劑?！盵10]

骷髏精靈在《星戰風暴》的小說中，通過天馬行空的想象力建立起猶如世外“桃花源”式的幻境，作者和讀者一道，既是幻境的設定者也是實踐者，以此獲得對世界的“建構感”和對人生的“主宰感”。在虛擬和幻想中，實現對現代人類的心靈撫慰與靈魂養護。

此外，在精心構筑虛擬世界的同時，骷髏精靈又書寫了一個世俗的社會。在極幻的同時，又令廣大讀者感到“極真”。立足于青年群體的日常生活，作者在《星戰風暴》中精心書寫了一個根植于人類生活的市井世界。此市井空間既包括地球，當然也連接著廣闊的其他星系。作家傾力塑造的人物大多為青年一代。譬如身懷絕技的王錚，幽默搞笑的嚴小酥，阿斯蘭帝國的美麗公主愛娜，來自月球的瑪薩斯，洛克星的杰克曼，颶風行星的李東陽，太陽系的李爾，弗萊托星的伊萊德斯等，他們普遍具有青年人的思維特征和行為方式。所傳達的情感和經驗也是不折不扣的青年訴求。譬如王錚、嚴小酥和謝雨欣的親密友情；王錚和愛娜第一次見面時的英雄救美及他們之間發生的甜蜜戀情；為了成為生活的強者，這些青年人在成長的道路上都要經過刻苦的學習和艱苦的磨煉；這些天賦異稟、身懷絕技的地球人與外星人普遍具有人的七情六欲和愛恨情仇。

骷髏精靈在《星戰風暴》中直率而大膽地張揚了年輕人的內在欲求和時代精神風貌，卸去了加諸在青年群體身上的種種枷鎖，歸還了年輕人本該具有的熱情本真與所思所想。作者用生活化、平民化、狂歡化的語言，在親切藹然中講述新一代青年人的成長悸動與生命欲望，體現出鮮明的民間審美特質。大量的校園生活的描摹，青年男女之間的愛情糾葛，日常生活中瑣碎家事的書寫，也拉進了與青年讀者的心理距離，給人一種身臨其境、親睹親聞之感。

《星戰風暴》雖然為網游小說，但其內里卻并不匱乏對人世里人情世故的書寫。譬如王錚在沒有成為超級戰士之前，所受到的歧視與白眼；岳晶仗著出身高貴和美麗的容貌而肆意踐踏別人的自尊；章如男因長相丑陋而被人當面譏諷為丑女的辛酸難言。在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中，每個人物要想獲得別人的認可和尊重，都要拿出實力來證明自己。胡蘭成曾說：“中國的文學是浪漫與平明為一。如《紅樓夢》的高情，而都是寫的人家日常的現實。中國的文學是立在人世的仙境里?！盵11]《星戰風暴》的根基是立于人世的，但它同時又嚙合了幻想的元素，有仙境的超脫和玄妙。虛與實的巧妙結合，互相搭配，使小說創作出一種“奇趣”，同時也在客觀上增強了小說的新奇性和趣味性。

四、成長小說的歷史脈絡

“‘成長小說’這一概念最初為俄國理論家巴赫金所提出。從史詩敘事的角度看，它和《奧德修記》式的歷險敘事應該同屬一種原型，時間成為結構的要素，空間移動是在時間中完成的，其中構成的‘命運的懸念’成為敘事的推動力。”[12]按照生活經驗來理解，所謂成長小說的“成長”應是個體生命從出生伊始，直至完全成熟，脫離開父母和家庭的庇護而獨立自主生活的整個過程。但這種理解只是生理層面的，“成長”除了身體的長大成人之外，還應該包括精神方面從懵懂到成熟的養成過程。在成長小說的書寫向度中，作家們將成長道路上的個體經驗作為主要的寫作資源，并往往以過來人的身份審視和反省著成長道路上的叛逆之舉與失敗之悲。這種回溯式的追溯，最終變成了長大成人的“老人”對過去童稚“小人”的俯視性倫理觀照，從而帶有總結性的道德勸誡功能。

中國古典文學譜系里，在《西游記》等文學作品中，成長的道路遵循的是從叛逆到皈依的路途。孫悟空從“大鬧天宮”到最后獲得“斗戰勝佛”的封號，表明了成長的無奈與荒涼。這種規訓與詔安也許是宿命的，因為沒有人能夠永葆青春，也沒有永遠長不大的“頑童”。社會化的規約和個體的成熟早晚都會到來，如同魯迅筆下的“狂人”一樣，他的“瘋病”總會痊愈，甚至成為與父兄一樣的人，安之若素地“赴某地候補”。

尤為重要的是，中國古代類似成長的小說都涉及“父法”對青少年的巨大形塑作用。如果“父親們”是道德敗壞、品質惡劣、生活糜爛的“壞人”，那么在他們身邊成長起來的青少年在長時間的耳聞目睹的熏染后，大多會長成為他們的后繼者，而人性的卑劣也如同血緣遺傳般獲得延續。其中尤以《金瓶梅》和《歧路燈》為典范代表。比如西門慶最為器重的小廝玳安就是在主子的影響下逐漸成長起來的又一個小西門慶。作者蘭陵笑笑生毫不客氣地指出，正是西門慶這個“上梁”的不正，導致了玳安等一大批生活在他身邊的奴婢們“下梁歪”的結果。玳安的整個青少年時期都是和西門慶在一起度過的，主人的一舉一動，都被他看在眼里，記在心間。潛移默化中，玳安學會了西門慶式的荒淫無恥與豪橫蠻霸。小小年紀的他，情感生活一片混亂。不僅與丫鬟小玉偷情，而且還與主子共同擁有情婦葉五姐。此外，他還和別的小廝一起去蝴蝶巷的妓院尋歡作樂，為了爭搶妓女，也像他的主子西門慶一樣蠻不講理地打架斗毆。由此可見，玳安的行事方式和思維方式與西門慶一般無二。

同樣，在李綠園的長篇小說《歧路燈》里也深刻地探討了少年的成長在“榜樣”的影響下所發生的巨大改變。主人公譚紹聞幼時在威嚴父親的管教下性格懦弱、遇事毫無主見，但此時的他用功讀書，并沒有什么明顯的缺點。父親去世后他獲得了難得的“自由”，并在機緣巧合之下因結識了夏鼎、張繩祖、管貽安等不務正業的朋友而逐漸染上狂嫖濫賭的惡習。他的墮落與他親小人，遠君子的處事方式關系甚深。當然，譚紹聞在墮落的過程中曾經有過愧悔，也有過掙扎，然而在肉體放縱和物欲享樂思想的強力引誘下，終于使他從一個馴良端方的子弟墮落為人人不齒的敗家子。他的成長是在不良朋黨的影響下，在沒有父輩的監管中逐漸墮落的。

在西方哲學史中，也有類似的成長觀點。比如在叔本華的論著中就特別強調父輩對子輩成長的影響。他列舉許多的例子來支撐他的論點：“眾所周知，古羅馬的狄修斯·穆思是個崇高圣潔的大英雄，他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奉獻給祖國，與拉丁軍之戰，雖殲敵無數，卻不幸以身殉國。兒子在與加利亞人戰爭時，亦壯烈殉國。這是賀拉斯所說：‘勇敢的人是從勇敢善良的人所生’的最佳例證。莎士比亞亦曾就其反面說出一句名言：‘卑鄙無恥的父親就有卑鄙無恥的兒子；一個卑賤的人，他的父親必定也是卑賤的。’古羅馬史中有幾篇忠烈傳，記載他們全家族代代相傳皆以英勇愛國著名的史跡，費畢亞家族和費布里基亞家族即為典型的例子?！粗瑏啔v山大大王和他父親菲力普二世同屬好大喜功、權力欲極強的人?！盵13]哲學家叔本華非常認同賀拉斯、莎士比亞等人的看法，認為子女日后成長為英雄還是卑鄙之人與父輩關系甚深。所以父輩尤其要注意對子輩們的言傳身教。

中國古典文學終結之后，整個二十世紀的中國文學依然非常注重成長主題的書寫。譬如現代白話文學起步階段的《狂人日記》及隨后興起的“問題小說”、“零余者”小說、“革命文學”都有成長小說的質素。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當代小說的書寫脈絡中依然不乏成長小說的面影。但成長小說的寫作隨著歷史與政治的變化而出現若干變化也是不爭的事實——“在80年代中期之前的成長小說，基本上是從非常態的歷史思潮背景中汲取個性成長的力量，‘幻滅’——‘動搖’——‘追求’的歷程清晰可辨，并逐漸顯示新的人生觀、世界觀，從熱情過剩的憂郁、彷徨到熱烈有余的抉擇、歌唱，充盈了成長的‘現代性’。正是這種成長小說，一方面使得‘個人性’與‘歷史’通過主人公的成長達成了既對抗又共生的結構關系，另一方面更讓‘成長史’成為社會變革史或者說‘歷史大事年表’的文學注解。[14]此時的成長小說將國家、社會的“成長”和自我的“成長”連綴縫合到一起，以此呈現現實世界的常量和變量，并為社會發展作出文學的注腳。

而上世紀八十年代以后，尤其是在大多數“80后”作家的筆下，成長小說不再是沉重的理性壓力，而是感性傾訴的孔道。作家們在小說中圍繞成長主題敘寫個人的生活與生存狀態，表述青年人的迷茫、憂傷、叛逆、孤獨地成長，并盡可能地“去意識形態化”。這些成長小說雖然在語言方式、結構設置以及思想內涵等方面不盡相同，但在文本表達中關于現實和未來既充滿希望又飽含絕望的相同感受卻驚人地相似。他們筆下的成長小說“以一種極其個人化的敘事姿態與宏大敘事拉開距離，在舒緩、清醒又充滿憂傷的敘述基調中講述自己關于青春成長的孤獨、壓抑、恐懼、創痛的故事，讓我們在這種自述性、細膩性和自省性的講述中，驗證時代的癲狂與錯亂對他們青春成長所造成的精神暗傷；他們往往將個體的‘成長敘事’化約為一種對現實社會秩序的一種‘無邊的挑戰’，以此來確立自我存在的姿態和意義，以致形成這一代際作家創作的停滯，讀者的審美疲勞和批評闡釋的模式化?！盵15]誠然，模式化的背后，是一代人共同的成長感受與精神難題。那些充斥在作品中的孤獨情緒，甚至是無厘頭的戲謔內容正是他們宣泄的焦點，同時也是作家與青年群體尋求慰藉的別樣方式。

五、成長的奇遇與喜樂

雖然同屬“80后”，但依賴網絡寫作的骷髏精靈與主要借助于傳統期刊發表作品的“80后”作家在成長敘事中也表現出較大的不同。傳統期刊中的成長小說多表現青春期成長時的憂傷與殘酷，而《星戰風暴》里的成長故事則以奇遇與喜樂為主，少有揮之不去而又觸手可及的遍地憂傷。

在傳統文學中的成長小說創作中，主人公在社會化的過程中往往歷經從純真激情到失敗皈依的過程，著力突出了成長群體在面對生活與巨型歷史時的軟弱無力與被規訓之痛。這類成長小說普遍缺少靈魂的冒險和自我精神的張揚與建構。網絡文學的興起和商品經濟的高速發展改變了成長小說的價值取向與人物結局。譬如骷髏精靈《星戰風暴》里的主人公王錚在中學校園里雖然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但在接受了老賈神秘的禮物后，一系列的奇遇便接踵而至。奇遇到來后，主人公的“先天缺陷”得以彌補。此后，王錚的人生步入了上升和進取的征途中，并最終扭轉了命運，取得了輝煌的成就。典型的是他穿越到魔方中接受骷髏的秘密訓練增長本領后便遇到阿斯蘭帝國的第一公主愛娜并英雄救美，從此與之結下了不解之緣。值得一提的是，在巧遇愛娜的故事中，明顯帶有《羅馬假日》和《射雕英雄傳》的經典橋段——在美人落難時，英雄適時出現。美麗、高貴、多情的女公主從此傾心于市井社會中還未發達的落魄少年。

奇遇的發生，在玄幻小說創作中是制造懸念、達于高潮的屢試不爽的法寶。而在《星戰風暴》中，奇遇的情節設計還起到不受現實羈絆，人為地刪除了成長道路上必然要遭遇的失敗和歷練。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星戰風暴》并不是一個嚴格意義上的成長小說，而是一部從一個成功走向更大的成功，從一個勝利走向更大的勝利的成功小說。但同時也應該看到，奇遇的發生雖然不可控，充滿了隨機性，但經歷奇遇的主人公身上卻有著堅韌、執著、永不放棄的性格特質。所以，奇遇也不是隨便什么人都能遇到的，被奇遇選中的幸運兒一定是一個“潛力股”。

“網絡為這一時代的文學張揚了一種縱情恣意的舞臺，在這里的一個關鍵問題是，網絡形式的文學，從媒介的角度回歸到了真正文學性的意義上來——情感的自我表露和張揚，盡管這種表露和張揚實質上無法離開其出生的土壤、前輩的資源，但是‘80后’留給我們的不是一個時間概念，而是以新銳的方式告訴我們‘能不能說自己想說的話’這樣一個經由文學必然走向文學之外的話；不管怎么說，‘80后’的出場以至其張揚的舞臺表現欲是有突破性的，它告訴我們，在這一代更少文化羈絆的群體身上，那種人類與生俱來的自由意識是以純真的方式出場的?！盵16]《星戰風暴》中的男主角王錚在故事的一開始雖然在基因測定上存在異常和缺陷，但他沒有在別人的歧視和鄙薄中消沉，而是依然堅持鍛煉，用驚人的毅力和冷靜沉穩的態度面對生活的打擊。即便他經過猶如煉獄般的痛苦訓練，成為太陽系聯盟的隊長，并率隊參加IC大戰之時，也依然會遭遇到各種歧視：

“說真的，自從來了阿斯蘭，太陽系似乎走到哪兒都是路人，莫名其妙地被各路鄙視，這也是人類起源地所要背負的，整天覺得自己有多偉大，有多么重要的意義，可是若是實力不足，這種意義就是負擔了，換一個其他的聯邦，根本沒人在意?！?/p>

面對這種狀況，骷髏精靈并沒有敘寫青年人遇到挫折時常常表現出的彷徨、迷惘和絕望的悲觀情緒，反而認為這是必然的。或許，在作者看來，當今的現實社會是一個以實力論英雄的時代，失敗者和實力不足者是沒有權利得到別人的尊重和優待的。面對生活的困厄，只有加強和提升實力才是唯一正確的選擇。

所以，在《星戰風暴》中，無論是地球上的現代青年，還是銀河聯盟里的外星人，他們均以率真的姿態與青春的昂揚看待成長的煩惱。在骷髏精靈所建構的成長小說中，沒有暗黑到令人恐怖的人性，沒有精神的徹底虛無，更沒有靈魂的內在殘缺。遍布其中的是唯美的愛情，絢麗的夢想，拼搏上進的人生以及活色生香的沸騰生活。男主角王錚憑借卓越智慧和絕對的實力終于獲得了眾人廣泛的認可和尊重。他曾經的青春夢想，逐漸變成了現實——成為軍事學院的高材生，練成了超級戰神，擁有漂亮美麗而又出身高貴的女友，身邊還不缺乏可以兩肋插刀的真摯朋友。

《星戰風暴》里的成長，可以理解為一代青年對迅捷變化的外部世界的努力適應，人物獲得成長和成功的前提正是對現有秩序的遵循和服從。骷髏精靈也許厭倦了“80后”小說中常見的失敗的成長故事。它選擇性地避開了成長小說書寫中常見的套路性景觀：叛逆和失敗。而是在現實的鐵幕中撕開一道口子，在心造的幻象中講述一個不一樣的成長傳奇或成功傳奇。以此來證明一個特定群體的自我激勵，為熱血、為青春、為奮斗保留一點位置和記憶。盡管這種成長故事在線性的敘事方式和精神視野方面有其單一、匱乏的一面，但從反映論的角度來看，《星戰風暴》里的成長敘事與主流認可的“80后”作家的成長小說相較，呈現出了更加積極、更加燃情的成長史。

六、熱血青春的燃情書寫

成長甫一開始，便向著青春的方向逐步靠攏。青春期的喜悅哀樂融匯為成長的底色，連綴成同時代人抱團取暖的精神紐帶。對青春的崇拜和自戀，彰顯出“80后”一代對往昔歷史和現代生活的獨特體驗和價值觀念。

成長小說與青春文化具有天然的親緣關系。從痞子蔡的《第一次的親密接觸》發表以來，網絡文學在二十余年的發展歷程中以其鮮明而獨特的青春文化特色著稱于世。如果說青春文化是一個時代的晴雨表或風向標，那么網絡文學便是彰顯青春文化的專屬舞臺。不論是價值觀抑或愛情觀，也不論是社會問題還是心理問題，網絡文學負載著當代青年最核心的價值指向與情感宣泄。

當前，在網絡文學的書寫者和閱讀者中，“80后”和“90后”成為絕對的主體。大部分年輕的網絡作者們根據自身經歷致力于書寫出當代青年的成長故事和青春夢想，而年齡相仿的讀者群則在強烈的認同之下甘之如飴地閱讀著網絡作者們書寫的青春故事?？梢院敛豢鋸埖卣f，網絡文學張揚和探究的是一代青年人的成長故事與精神欲求。借助網絡，成長中的青年一代實現了表達渴望，傾訴欲望，實現自我撫慰的功能。

與五四文學締造出的“少年中國”式的青春崇拜一樣，青春文化在網絡文學的發展脈絡中一直占據著主導地位。網絡文學中的青春書寫充滿了自由、激越、浪漫的精神火焰，力圖擺脫諸如倫理、權力、規范、秩序等種種束縛人性的規約。網絡文學鼓吹和弘揚生命中欲望、愛恨、勇氣的充分展開，拒絕中庸含蓄的情感表達，高度迎合當前青年們的所思所想，所欲所求。真正實現了“我手寫我口，古豈能拘牽”的率真和隨性。

“在傳統的青春文學描述中，我們判斷其寫作水平往往是以這一青春寫作向成人世界靠攏的程度，是否能揭示世界的本原，深度、厚度和本質成為判斷標準。其實青春寫作的評判標準不一定非得是深刻和本質，相反應該以其寫作‘捍衛青春權力’的程度來判斷，不放棄鮮活的‘青春感受’，才是最好的青春文學。”[17]“捍衛青春權力”描寫“鮮活的青春感受”，恰恰是骷髏精靈《星戰風暴》里的一大特色。小說中的人物歷經著從懵懂青蔥的中學時代到充滿競爭的大學生活的歷練。從男女主角到形形色色的次要人物，無一例外都擁有青春和無限的可能。當然，他們的主要身份是學生，學習生活、增長本領、苦練技能構成他們日常生活的重心。課余時間里，他們有的利用暑期兼職打工；有的沉迷在游戲的對戰中；有的則情竇初開，為了獲得對方的好感，費盡心機地討好愛戀的對象……即便是在激烈的IC對抗比賽中，青年男女也在互相打量，尋找心儀的愛慕者。

此外，五光十色、青春飛揚的大學生活也在《星戰風暴》中得到細致的呈現。譬如迎新活動、聯誼活動、形式多樣的社團活動、寢室夜晚的臥談、新生與老生的爭斗、校花與校草的評比等。這些活動與場景是如此的令人熟悉，讓每一個經歷過大學校園生活的人不由自主地回憶起自己的青春歲月，從而發出會心的微笑或陷入深深的感慨之中。

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骷髏精靈在《星戰風暴》的成長敘事與青春書寫中自始至終灌注著對奮斗青春的高度贊揚。與大多數只注重青年人的世俗成功及對世界的囈語式抒發的網絡作品不同的是，《星戰風暴》里青年人物的奮斗動力除了實現人生理想，為家族增添光彩之外，還自覺擔負起振興地球文明，為人類重新崛起而努力奮斗的偉大使命。這種殊異性，既使骷髏精靈的成長寫作充滿了正能量，又在青年形象的建構中增添了熱血與莊嚴的美感。作家的寫作路徑接通了“五四”一代文學所承擔的“時代的使命”和“民族國家的嶄新締造”的宏大傳統。將一種久以生疏的精神文脈，嫁接和安放在他的小說世界里。在“小我”與“大我”之間，搭建起兼顧的通道。理想主義的高揚和信仰倫理的重建賦予《星戰風暴》多重闡釋的可能。更可貴的是，這樣的玄幻小說創作為飽受“犬儒主義”指認的網絡文學提供了一條可供借鑒的寫作“正途”——內容含量不失通俗文學的娛情悅性，藝術思想又含蘊傳統文學的責任良知。

比如，在《星戰風暴》的文本里，王錚和他所帶領的戰隊成員都有強烈的求勝心態。為了達成這一目標，他和他的小伙伴們經受著常人不可忍受的魔鬼訓練。雖然他們的成功離不開“金手指”的助力，但幸運的降臨卻不是無緣無故的。它總是將機會留給那些有毅力、有恒心、能吃苦、時刻準備的人。譬如王錚和葉紫蘇在沒有進入戰神學院前，便開始了四年如一日的艱苦鍛煉：

“葉紫蘇微微一笑，輕輕挽了挽被微風吹散的頭發，“不知道你信不信，我從一開始就覺得你可以成為一名機動戰士，無論是否能進入戰神學院，從沒一個人能四年堅持不懈的訓練，風雨無阻?！?/p>

王錚一愣，“你怎么知道？”

“呵呵，你太專注了，喜歡晨練的人不止你一個?！?/p>

葉紫蘇是另外一個堅持訓練的，從很久之前就注意到了王錚，記得一次暴雨，葉紫蘇在宿舍里休息，以為那個人不會去了，卻通過望遠鏡看到暴雨中的王錚依然在嗷嗷叫地訓練，那大雨中的微笑，至今還記得?！?/p>

骷髏精靈清醒而又睿智地證明了生活中的常識——沒有人能隨隨便便獲得成功。只有努力拼搏，才能獲得幸運女神的青睞。而成功，不僅是為自己，更是青年一代必須背負的使命和職責。在激烈的星球與星球的現代競爭中，王錚和他所生活的地球早已失去了昔日的榮光。在廣闊浩渺的銀河聯盟里，地球已經遠遠落后于其他更為發達的星球。彼時，地球早已落伍于時代的潮流，不僅科技落后，文明衰落，而且還要遭受來自強悍星球的歧視和壓迫。一種惘惘的威脅和危機來臨的不安感充斥在這些地球精英們的心間。于是，作為地球人，如何擺脫弱國子民的地位，如何重振地球的雄風成為時代青年必然面臨的沉重之責。王錚和他的同代人，代表著地球文明重新崛起的希望，而他們也確實懷著“騷動不安的靈魂”思考著地球的命運和未來的走向。并以堅韌不拔、勇敢承擔的精神肩負起這一神圣而又沉重的使命。

顯然，《星戰風暴》里的青年群體用他們對地球文明的衷情熱愛與永不言敗的拼搏奮斗賦予成長與青春迷人的色澤。青年們走出了狹隘物欲的“幻城”，真正地融入到了更為廣闊的社會空間，承擔起宏大的使命。在網絡文學中，在新的世代里，書寫出我們時代強悍浩大而又英勇為人的青春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