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雨
(浙江大學亞太休閑教育研究中心,浙江 杭州 310028)
陳望衡先生認為,人的存在有三個層次:一是“謀生”,二是“榮生”,三是“樂生”。[1]“樂生”,即以人生而樂,自由自在地活,人的存在不只是為了活著,也不僅是為了活出意義,更是為了活出樂趣,這是存在的最高層次。樂生,與審美和休閑緊密相關,既是審美的目的,亦為休閑的追求,是人之所以“成為人”的重要內容。本文將從清代李漁的《閑情偶寄》切入,試析審美的生活回歸,考察“樂生”在休閑中的重要意義。
明中葉以后,商品經濟高度發展,文化生活愈發繁榮,市民階層不斷擴大。陽明心學對朱熹理學的反叛改變了傳統的價值理念,促使市民的審美意識興起。這種繁盛的經濟和文化生活持續到清代,而李漁正是生活在清初的一位文人,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他開始關注人的自身,尋找自身存在的最自由、最本真的狀態,《閑情偶寄》一書最能體現其“閑適”的思想。
(一)《閑情偶寄》之概述
《閑情偶寄》包含八個部分,論及戲曲創作、戲曲表演、妝飾打扮、園林建筑、器物古玩、飲食烹飪、觀花賞草、行樂養生等家居日常生活領域,充分體現了作者的審美意識和對日常閑暇生活的看法,滲透著中國古代的休閑思想。《閑情偶寄》側重于講述廣大民眾日常的生活情境,關注人的現實需要和生活狀態,突出人的理性、知識、能力和精神等方面的重要性,體現了以人為本的審美境界。這些特征受到了西方理性主義思潮的影響,也與現代美學基本原則相契合,因此其思想具有一定的時代性與延續性。
(二)李漁之休閑美學思想
李漁的休閑美學思想是明清時期的代表性成果,反映了明清的時代特征對人們思維方式和文化藝術的深刻影響,可簡要概括為以下兩個方面的內容。
一是重視人的內心感受,強調尊重生命的主體價值與存在價值。“論養生之法,而以行樂先之”,李漁強調心性的內在驅動力,通過心性的自制和克己形成知行合一的心性修養。[2]我們認為,休閑是人們生活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構成了人們生存的基礎。因此,強調人作為生命的主體與存在價值尤為重要。李漁主張“自為一家,云所欲云而止”,在他看來,個體的創作活動能夠滿足自我保持在一種極其自由的狀態,達成“樂生”的目標。
二是強調自然體用,為樂由心。李漁追求的“閑情”和“享樂”是建立在“體用”的基礎之上,沒有將審美脫離于客觀實物而空談。他認為“物無論好丑,于世各有資”“一事有一事之需,一物備一物之用”,認為萬事萬物的存在皆有用處。他十分推崇“寓樂于用”,強調其本身的審美功能,更多地把目光放在對審美旨趣的把握。他的審美意識,更注重心靈和人格的美,并將目光放到廣大民眾的日常生活本身,既有民眾以物用為重的價值取向,又兼具大眾化的審美旨趣。既追求自由享樂、又重視實用功能,這是他有別于傳統文人重精神而輕實用的地方。李漁將審美回歸到生活本身,回歸到民眾本身,研究生活之樂趣,關注民眾之休閑。
李漁的《閑情偶寄》是一部“寓莊論于閑情”的美學著作,具有明清時期美學特點的共性,展現了這一時期的審美理想。張法評價說:“《閑情偶寄》從生活出發,從人情立論,對鮮活的生活樣態進行總結,讓宋代以來的文化轉型中的新領域得到了一個體系性的總結。”[3]書中所提皆是日常生活中的平凡之物,他沒有把審美和生活割裂開來,而是將二者完美融合,為我們展現了從現實世界和世俗生活中延伸出的美,通過多種藝術實踐概況和總結了審美的內涵與特征,表達了審美理想。
以李漁為代表的明清時期審美思想的突出特點,就是開始轉向對本心的表現和情感的抒發,開始關注人的主體地位、是非判斷和生存發展,在情理沖突中更加尊重人的需求與存在價值。以李漁為代表的明清美學體系構建于日常生活和平凡事物,傳承了中國古代文人的審美思想與理念,將美與個體的生命和生存相融合,構建一種身心統一、追求自由的審美境界,同時滿足身體感受與心靈體驗。這樣的美學體系在一定程度上總結了過去的成果,又實現了新的創新。一方面,這與中國傳統哲學重人倫道德實踐的特點是一脈相承的,不僅講求身心合一,而且認為身體與自然相互感應、相互融合,自然與自我都是一種存在,二者之間互相融合,可以進入一種審美狀態。另一方面,這一時期隨著商品經濟的繁榮和商人階級的擴大,市民階層不斷興起,經濟增長的刺激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人們的文化藝術和思維方式,文化生活的膨脹使得廣大民眾有了更多休閑活動的選擇。因此,在審美意識和審美理想方面則呈現出了更加理性、更注重“人欲”的趨勢,各類休閑活動的目的更加傾向于滿足市民最本真的需求,實現真正的自由和權利。
瑞典天主教哲學家皮普爾認為,休閑是人的一種思想和精神的態度,它意味著人所保持的平和、寧靜的狀態,休閑并不是擁有了駕馭世界的力量,而是由于心態的平和使自己感到生命的快樂。[4]由此看來,當達到一種平和、寧靜的心態時,更容易達到一種藝術化的審美境界,從而實現藝術化的生活方式,使生活的方方面面與審美理想達到高度和諧統一。
日常生活為審美提供了審美對象,也為美的創造提供了更多可能性。審美與生活的關系一直是人們關注的話題,而本文從審美理想的生活回歸視角進行闡述,提出休閑作為審美理想的生活回歸的重要體現與結果,對實現存在的最高層次——“樂生”有著不可替代的作用。反觀現代休閑的研究和發展,筆者認為有兩個方面需引起重視。
(一)重視人的體驗,關注生存價值
重視人的體驗包括重視心靈體驗和身體體驗兩個方面,休閑的意義在中國古代經歷了從休息、不勞作,到退休、致仕,再到安逸、閑適,最后到美妙的人生境界四個階段。可以看出,人們逐漸認識到審美與休閑的密切聯系,并開始重視二者之間的協調與相互作用。重視人的主體價值,重視人作為審美主體和休閑主體對休閑活動的參與體驗,這一點對休閑質量有先決性作用。反觀現代休閑,往往會出現將虛假休閑需求施加給休閑活動參與者的現象,沒有真正了解休閑參與者的需求,導致休閑活動雖種類和數量激增,但總體質量不高的問題。因此,在設計休閑活動時,要充分考察休閑主體的休閑需求,真正實現獲得美德、達到自由的審美理想,然后回歸到生活本身,達到身心合一、知行合一,從而實現生而為樂的訴求,引導個體實現生存價值。
(二)提高休閑品質,提供個性休閑
當前,休閑異化現象仍是一個問題,存在對個體和社會負面意義的失范休閑和并非源自本心而選擇的休閑行為,出現了休閑消費化、休閑任務化、休閑符號化等趨勢。同時,休閑內容和服務提供方面的同質化使得休閑難以呈現出個性化與差異化,難以滿足個體的休閑需求。這些現象和行為嚴重影響了休閑的本質,損害了休閑的品質。從審美理想的生活回歸視角來看,這違背了生存價值,仍停留在“榮生”的層次,未能達到“樂生”。因此,現代休閑的研究和發展要關注人們的個性發展和需求,在普遍共性之中挖掘個性和差異化的內容,實現對個體休閑需求的差異化滿足,進一步提升休閑品質。
人的存在,為謀生,為榮生,更為樂生。審美為休閑之動力,休閑為審美之歸宿。探討審美理想的生活回歸,可以通過生活本身重新審視審美與休閑之間的關系,為我們研究休閑提供了新的視角,打開新的思路。本文雖聚焦于明清時期,以李漁及其著作《閑情偶寄》切入,但審美理想的生活回歸貫穿于中國的各個時期,是共性之所在。未來中國的休閑研究應建立基于中國傳統休閑思想與時代發展特征的話語體系,實現更加美好的生活樣態。
[1]馬金玲.從《生活的藝術》淺談林語堂的審美人生——樂生[J].陜西青年職業學院學報,2006,(1):46-48.
[2]郭一儒.日常生活視野中的李漁美學研究[D].杭州:浙江師范大學,2012.
[3]張法.中國美學史[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06.271.
[4]馬惠娣.西方休閑學研究述評[J].自然辯證法研究,2001,(5):45-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