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仲考論

黃錦前

【關(guān)鍵詞】公仲；曾侯；南宮；南公；南方；西周；青銅器銘文

【摘 要】文章通過對(duì)有關(guān)銅器銘文的系聯(lián)和分析，推定西周早中期銅器銘文中的“公仲”應(yīng)為康、昭時(shí)人，系首任曾侯“南公”子，為第二代曾侯，還曾在王朝兼任職務(wù)。南方為其子，系昭、穆時(shí)人。

西周銅器銘文中常見“公仲”，本文擬對(duì)有關(guān)銅器銘文進(jìn)行系聯(lián)分析，探討公仲的身份。為方便討論，先將與公仲有關(guān)諸器銘釋寫如下：

1.南宮乎鐘（《集成》1.181[1，2]，《商周青銅器銘文暨圖像集成》〔以下簡(jiǎn)稱《圖像集成》〕第15495號(hào)[3]） 西周晚期（宣王）

司徒南宮乎作大林協(xié)鐘，茲鐘名曰無■。先祖南公、亞祖公仲必父之家，天子其萬年眉?jí)郏鲇辣Ｋ姆剑浠侍臁：醢菔只祝覍?duì)揚(yáng)天子丕顯魯休，用作朕皇祖南公、亞祖公仲……。

2.南方追孝鼎（《圖像集成》第02037號(hào)[4]251） 西周早期（昭王）

南方追孝作公仲寶尊■彝，子子孫永寶。

3.亳鼎（《集成》5.2654[1，2]，《圖像集成》第02226號(hào)[4]444） 西周早期后段

公侯錫亳杞土、麇土、■禾、■禾，亳敢對(duì)公仲休，用作尊鼎。

4.■簋（《集成》16.10581[1，2]，《圖像集成》第04950號(hào)[5]283） 西周早期后段

唯八月甲申，公仲在宗周，錫■貝五朋，用作父辛尊彝，■。

5.厝觶（《集成》12.6509，《圖像集成》第10652號(hào)[6]467） 西周早期后段

乙丑，厝錫貝于公仲，用作寶尊彝。

6.庶觶（公仲觶）（《集成》12.6510[1，2]，《圖像集成》第10653號(hào)[6]468） 西周早期后段

乙丑，公仲錫庶貝十朋，庶用作寶尊彝

7.公仲■簋[7] 西周早期（昭王）

公仲■作公姊寶簋，其萬年用。

下面進(jìn)行分析。

首先，例1的“南宮乎”系周宣王時(shí)人，據(jù)銘文來看，他時(shí)任周王朝的司徒之職。據(jù)其本人追溯，其先祖、亞祖分別系“南公”和“公仲必父”，“南公”應(yīng)即見于湖北隨州文峰塔M1所出曾侯與編鐘（M1∶3、5）[8]及葉家山M111出土的方座簋（M111∶67）[9]的周初曾國的立國之君“南公”（見筆者未刊稿《出土古文字資料所見西周時(shí)期的“南宮”及相關(guān)問題》《由葉家山M107所出“西宮”銘文談曾國的族源問題》）。南宮乎為南宮氏之人，他的祖先為“南公”，可知其先祖應(yīng)系南宮后裔未隨其至南土就封而留在王朝任職者，這與康王時(shí)期大盂鼎（《集成》5.2837）的器主盂的情形完全相同，南宮乎或即盂的后裔。銘文云“亞祖公仲”，可知“公仲”約為西周早期人，或即“南公”之后的第二代曾侯。

例2南方追孝鼎銘曰“南方追孝作公仲寶尊■彝”，按照一般的理解，本銘的“南方追孝”或系作器者，其實(shí)不然。“追孝”一詞兩周金文屢見，不過通常的格式多是“某某作器，用追孝……”之類，而鮮有例外者。但確有例外者，如史伯碩父鼎（《集成》5.2777）銘作“史伯碩父追孝于朕皇考■仲、皇母泉女尊鼎”，或可證成以上推斷。因此，為避免誤解，鼎銘或可斷讀作“南方追孝，作公仲寶尊■彝，子子孫永寶”。“南方”系作器者，“南”系其國族名，“方”為其名。“公仲”應(yīng)系其祖考。鼎之時(shí)代，或斷為西周中期前段[4]251。該鼎直口方唇，雙立耳，下腹向外傾垂，三柱足上粗下細(xì)。頸部飾垂冠回首尾上卷的夔龍紋，以云雷紋填地。這種形制和紋飾的鼎，屬王世民等《西周青銅器分期斷代研究》中鼎的Ⅳ型3式[10]29—31，時(shí)代較早者可早至西周早期后段，如與此鼎形制相近的■鼎[11]（《圖像集成》第02340號(hào)[12]）等。鼎銘部分文字如“公”字的寫法，明顯系西周早期的風(fēng)格。總之，作器者“南方”應(yīng)系西周早期后段或西周中期前段人，即昭穆時(shí)人。因此，從時(shí)代及稱謂上看，本銘的“公仲”，與上述南宮乎鐘的“公仲”應(yīng)系同一人。

傳世有一件■■母簋（《集成》7.3845，《圖像集成》第0802號(hào)[5]89），其銘文作∶

■■母作南旁寶簋，子子孫孫其永寶用。

簋的時(shí)代一般定為西周晚期[13][5]89。該簋窄沿方唇，下腹收斂，圈足沿外侈，下沿有邊圈。獸首雙耳，下有垂珥。通體飾瓦紋。屬王世民等《西周青銅器分期斷代研究》中簋的Ⅰ型3式[10]58—67。這種型式的簋，時(shí)代一般都在西周中期之前，較晚者也在恭王前后。該簋形制較為罕見，目前缺乏形制近同可明確對(duì)比的器物，但從其雙耳及垂珥的形制來看，大概不會(huì)晚到西周晚期，至遲也應(yīng)在西周中期前段，甚至可能早到西周早期后段。從時(shí)代上來講，簋銘的“南旁”，很可能與上述南方追孝鼎的“南方”系同一人。

例3亳鼎銘曰“公侯錫亳杞土、麇土、■禾、■禾，亳敢對(duì)公仲休，用作尊鼎”，或?qū)⒈俱懙摹肮睢迸c“公仲”視作二人，分別指亳的族長(zhǎng)和長(zhǎng)輩[14]。恐非是。從上下文和有關(guān)金文文例來看，這里的“公侯”與“公仲”應(yīng)系一人，“侯”系爵稱，“仲”為排行。“公仲”又稱“公侯”，則印證了上述其為第二代曾侯的判斷。

首任曾侯南宮，我們?cè)鴵?jù)傳世的叔■鼎（《集成》4.2342）銘“叔■肇作南宮寶尊”推定其卒于康王時(shí)（見筆者未刊稿《“宮伯”“西宮”召公考——兼談?wù)俟T子銅器》）。然則公仲當(dāng)為康、昭時(shí)人，這與上揭有關(guān)公仲的銅器時(shí)代皆為西周早期后段到西周中期前段正相符合。

上揭南方或南旁既為公仲之后，亦即南宮氏，則其氏稱省作“南”，也就不難理解了。

公仲為曾侯，為何又賜予亳“杞土、麇土、■禾、■禾”呢？推測(cè)公仲不但任曾侯，還曾在王朝兼任職務(wù)，這在西周時(shí)期是很常見的現(xiàn)象，不贅述。

例4的■簋銘曰“公仲在宗周，錫■貝五朋”，銘文特別提到公仲在宗周賜其貝，或可印證上述公仲同時(shí)在王朝兼職的有關(guān)推測(cè)。endprint

例5厝觶云“厝錫貝于公仲”，例6庶觶曰“公仲錫庶貝十朋”，此二觶系1974年北京房山琉璃河西周墓地M251出土（M251∶8、M251∶9）[15]，器主或系燕國貴族。兩件觶銘文所提到的“公仲”應(yīng)系一人，當(dāng)無問題。從時(shí)代上講，這個(gè)“公仲”或即上述■簋及南宮乎鐘銘文等所云之“公仲”。公仲為周王子南宮之子，與召公之后燕國貴族為宗親，故其作為王朝大臣，賞賜召公之后貝等物，也很好理解。

例7公仲■簋過去一般將其時(shí)代定為西周中期前段[7]，據(jù)其銘文字體尤其是“公”等字的寫法來看，應(yīng)系西周早期后段，約昭王時(shí)器。簋銘曰“公仲■作公姊寶簋”，從時(shí)代看，本銘的“公仲”與上揭諸公仲應(yīng)系同人。或謂“公姊”為公仲■的姐姐[7]，或可從。

綜上，通過有關(guān)銅器銘文的系聯(lián)和分析，可知“公仲”應(yīng)系康、昭時(shí)人，系“南公”子，為第二代曾侯，還曾在王朝兼任職務(wù)。南方為其子，系昭、穆時(shí)人。

附記：2013年，隨州葉家山M111出土一件■簋（M111∶67）[9]和兩件曾侯■簋（M111∶59、60）[16]，其銘文分別作“■作剌考南公寶尊彝”和“曾侯■作寶尊彝”，可見曾侯■即第二代曾侯，亦即本文所討論的公仲。在曾侯■之前，還有曾侯伯生，為曾侯■之兄，為第二任曾侯，是曾侯■為第三任曾侯，詳參拙文：《西周早期曾侯世系與葉家山三座大墓的年代和墓主》（未刊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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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中國社會(huì)科學(xué)院考古研究所.殷周金文集成[M].北京：中華書局，1984 —1994.

[2]中國青銅器全集編輯委員會(huì).中國美術(shù)分類全集： 中國青銅器全集：第5卷[M].北京：文物出版社，1996：185.

[3]吳鎮(zhèn)烽.商周青銅器銘文暨圖像集成：第28卷[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383—386.

[4]吳鎮(zhèn)烽.商周青銅器銘文暨圖像集成：第4卷[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

[5]吳鎮(zhèn)烽.商周青銅器銘文暨圖像集成：第10卷[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

[6]吳鎮(zhèn)烽.商周青銅器銘文暨圖像集成：第19卷[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

[7]《保利藏金》編輯委員會(huì).保利藏金（續(xù)）：保利藝術(shù)博物館精品選[M].廣州：嶺南美術(shù)出版社，2001：118—121.

[8] 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隨州市博物館.隨州文峰塔M1（曾侯與墓）、M2發(fā)掘簡(jiǎn)報(bào)[J].江漢考古，2014（4）：3—51.

[9] 黃鳳春，胡剛.說西周金文中的“南公”：兼論隨州葉家山西周曾國墓地的族屬[J].江漢考古，2014（2）：50—56.

[10]王世民，陳公柔，張長(zhǎng)壽.西周青銅器分期斷代研究[M].北京：文物出版社，1999.

[11]林巳奈夫.殷周時(shí)代青銅器の研究：殷周青銅器綜覽一[M].東京：吉川弘文館，1984：22.

[12]吳鎮(zhèn)烽.商周青銅器銘文暨圖像集成：第5卷[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107.

[13]中國社會(huì)科學(xué)院考古研究所.殷周金文集成：第七冊(cè)[M].北京：中華書局，1987：13.

[14]吳鎮(zhèn)烽.金文人名匯編[M].修訂本.北京：中華書局，2006：56—57.

[15]北京市文物研究所.琉璃河西周燕國墓地[M].北京：文物出版社，1995：173.

[16]湖北省博物館，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隨州市博物館.隨州葉家山：西周早期曾國墓地[M].北京：文物出版社，2013：124—125.

〔責(zé)任編輯：谷麗珍〕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