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因斯坦伐木頭

□ 周 劼

有人問愛因斯坦的好朋友埃倫菲斯特，大家都知道愛因斯坦喜歡拉小提琴，他的水平怎么樣啊?埃倫菲斯特說，你盡可以對他的物理水平說三道四，但千萬別對他的音樂水平品頭論足。你要說他不好，他跟你沒完。這當然是個笑話，說明愛因斯坦對自己小提琴水平的自信，或者叫自戀。他的水平到底怎么樣?有人說夠專業級別，有人說像伐木工人——估計等同于中國的老話，彈棉花的。說前面話的是偶爾聽他表演的人，說后面話的是經常聽他練琴的人。

愛因斯坦還有一大嗜好，喜歡與人合奏。在柏林的時候，普朗克彈鋼琴，他拉小提琴，再找位專業的大提琴，搞一場室內樂重奏。倒不是音樂水平有多高，而是兩位物理學的泰斗碰到一塊兒，哪兒找去。

20年后，愛因斯坦到了美國，馮·卡門投其所好，專為他開場酒會，請來匈牙利天才鋼琴神童尼里基·哈齊，想讓他和愛因斯坦合奏一曲。哈齊彈完幾曲獨奏后，愛因斯坦興沖沖上臺，哈齊看了他一眼，冷冷地道“我從不跟人合奏”，闔琴而出。哈齊為什么如此，不知道，只知道他被稱為“音樂史上性格最特異、故事最離奇的鋼琴家”。滿場尷尬，愛因斯坦卻興致不減，一個人在臺上自娛自樂。

再20年后，晚年的愛因斯坦隱居普林斯頓，與世無爭也超然世外。一個孤獨的老者，做著誰也不懂的物理學大一統理論。他不拉小提琴了。1952年秋天，茱莉亞弦樂四重奏樂隊拜訪他，說服他來一次即興合奏。沉睡的記憶被喚醒，愛因斯坦毫不猶豫選擇了莫扎特《G小調五重奏》。他演奏第二小提琴，全程幾乎沒有翻譜子。音樂其實一直在他心中如泣如訴。

愛因斯坦為何鐘愛音樂?史家研究說，兩個字：天成。

物理學是追尋大自然的規律，這規律人類之前即有，人類滅亡之后還會在，好的物理學家即如妙手盜得天火。好的音樂，也是天籟，洪荒之初即已存在于天地宇宙之中，而被巴赫、莫扎特妙手偶得。所以，在愛因斯坦心目中，物理學和音樂一樣，不是在編織、創造理論，而是與宇宙大道和諧應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