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傻娘

范露文

母親有點兒癡呆，這是全村人都知道的事情。

兒子小的時候還不明白。等大了點兒的時候，每當母親用癡傻的眼光看著他，笑嘻嘻地叫著“小寶，小寶”的時候；當村里人用憐憫的目光看向他，沖他后背指指點點的時候，他便覺得渾身不自在。有個媽還不如沒媽好，他想。

又過了幾年，他已成長為一個少年。他早已習慣了別人鄙棄的目光，也習慣了身邊有這樣一個需要他照顧的血緣親人，只是他越來越厭惡回家。家對他來說，只是一個精神寄托的代名詞，或者就只是一個客棧。

又是一個學期的期末，學校例行開家長會。以往這個時候，他總會謊稱母親有急事外出不能來，或者找其他借口來搪塞過去。可這次老師似乎發現了他的不對勁兒，態度堅決地說這次家長必須到場，因為這次家長會特別重要。他垂頭喪氣地回到村子，看到村里燈火通明，心里忽然感受到一陣暖意。可一回到家看見母親，想到今天的事兒，他便一陣惱火。

母親看見兒子的身影，便高興得手舞足蹈起來：“小寶！小寶！”他一聽，心里更是煩悶。他想，要是讓她去開家長會，全程都聽到她叫“小寶，小寶”，那可就太丟臉了。他心中的那個想法更加堅定了。“不要叫我！”這是他多少次吼母親，而母親又多少次用這種不解的眼神看著他，他都記不清了。

“小寶，小寶……”

他更加氣憤：“你不要這樣叫我，好不好？我每天那么晚回家，你不知道把飯菜煮好嗎？每次都要我來做。你沒有工作天天閑在家里，看我們都窮成什么樣子了，每個月還需要政府的捐助，我在學校都抬不起頭，你知不知道？這次又要開家長會，你讓我怎么辦哪！帶著你去讓全班人看我笑話嗎？”他終于爆發了，咆哮著摔門跑出去，只留下母親含淚的雙眼和呢喃的聲音：“小寶，小寶……”

他跑到大街上，那個念頭在他的腦海里越來越清晰：自己的母親不行，可以找其他的人來當家長啊，只要給錢就行。可他找誰呢？他看到一個身體健壯的男人蹲在馬路邊抽煙。煙霧彌漫，俊朗的輪廓非常分明，正是他所幻想的父親的形象。他走上前，給他道清了原委，男人竟然毫不猶豫地答應了，這讓他有些奇怪。男人還熱情地請他到家里做客，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去了。他喝下一杯水之后，突然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恍惚間，他似乎聽到有人在大聲叫小寶……

“唉！真可憐！這不僅腦袋傻了吧，兒子也弄沒了。現在還成了一個瘸子，要是我早就投河了。”“哎，你可別這樣說，當年她可是為救兒子才被車撞傻的，男人因此也跟別人跑了。這次又為了救兒子，摔斷了腿。這下，她可真的麻煩啰！兒子是她一生的牽掛呀！”不幾日，村子里的人都傳開了，那位癡癡傻傻的母親為了找他的兒子，一個人離家出走了。

遠方的人哪，如果有一天，你走在路上，遇到一個四五十歲年紀的有點兒癡傻的女人，突然叫你“小寶，小寶……”的時候，請你一定要善待她，并帶她回家。

（作者系成都棠湖外國語學校高2017級7班學生）（責任編輯 宋倩）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