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伯凡+梁冬
俞堯昌有一次去大學里演講,學生遞了一張紙條問他:假如我們的MBA(工商管理學碩士)到格蘭仕去,你能給多少工資?他說能給1500元,臺下的人一片嘩然。俞堯昌說:“你們先別吃驚,作為一個管理者,我要求中層管理者應該具備十大素質,比如協調能力、在一線敏銳地發現問題的能力等等。如果這十條都合格的話,我們可以給15000元的工資,但是有一條不符合,就要扣錢。”他列舉出來的十條,只有一條是要有相應的文憑,其他九條都跟文憑無關,所以他說本來可以15000元的,但是只能給1500元。
這說起來有點兒夸張,但無論是對學生、對學校,還是對教育主管部門以及企業,都是一個警醒。以MBA教育為例,這已經是一種相當專業化的教育了,它不像中文、歷史、哲學等通識教育,但是這種教育里還是存在著大量大而無當的成分。有人說MBA天天在教室里學怎么燒開一壺水,到了企業以后,最要命的是他找不到壺在哪兒。這說明教育本身缺乏一種職業化的精神,不愿意從最小的東西做起。
像電視劇《喬家大院》里的喬致庸一樣,晉商在成為“職業經理人”前,都有一個漫長的學徒期,差不多是五年。什么叫“徒”呢?“徒”的本意就是白干活、徒勞。五年的時間,就是做徒弟,只管飯吃,在大師傅旁邊做最基本的工作,比如掃地,然后一點一點地偷手藝。過去講“偷手藝”,都是沒有人教,得慢慢地看,看這人是不是眼尖手勤,這是逼迫人有意識地去偷手藝,而且從最基本的事情做起。再基本的事情如果能真的做到極致,總能跟某種道的東西相通。
有段時間,香港很多電影導演,除了王家衛是學院派出身,大部分都沒有受過電影學院教育。“星爺”周星馳也是跑龍套出身的,根本沒學過導演,先演小角色,再演稍微次要的角色,然后是主角,最后自己再做編劇、當導演,什么都干了。
從低處往高處看與從高處往低處看,看過的東西是完全不一樣的。三聯書店是國內一家很好的出版社,它的兩任總編輯沈昌文和董秀玉,都是從校對員開始做起的。董秀玉后來一直做到《毛澤東文選》校對組組長——一個標點符號都不能錯,錯了就是非常嚴重的責任事故。
一個人經過異常嚴格的訓練,把聚焦點、能力、志趣等,強制性地集中在一點上,然后以極大的精力和熱情投入其中,這樣養成的素質,跟別人是完全不一樣的。而我們的很多教育完全忽略了這一點,以為懂得了一個什么理論,就能夠操作事情。
有朋友說他的女兒想從事新聞事業,問我要不要報考新聞系,我說別報。根據我們的經驗,我們周圍、南方報業集團里,大多數人都不是學新聞出身的。另外,新聞系學的東西只是對新聞的一些研究、一些現象、一些知識、一些歷史、一些概念性的東西。我曾經輔導兒子學英語,回過頭來看了下《新概念英語》,突然發現那個序言寫得相當好。序言開頭一句話說,了解一門語言是如何運行的與如何使用一門語言完全是兩碼事。我們現在的很多英語教育不成功,就是因為它只是告訴人們這門語言是如何運行的,它的語法是什么,動詞的變化規則是什么,考試的時候考的也是關于英語的一些知識,而如何使用一門語言是另外一回事。小孩一歲半就會說一門語言,但是他對這門語言是如何運行的可以說是一無所知,他不懂語法也不懂詞法,更不懂很復雜的什么“的得地”。這就說明教育很多時候是教會人們各種的知識,而不是如何獲得技能,這是教育非常大的缺失和偏頗。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