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層次設計細節對電影敘事與隱喻的構建

馬佳博

《水形物語》是一部由20世紀?？怂蛊煜绿秸諢糇庸境銎返?，獲獎無數的歐美愛情奇幻影片。同時該片亦成為奧斯卡大獎歷史上，第10部獲得多達13項提名的影片，僅次于《泰坦尼克》《慧星美人》《愛樂之城》等佳片的14項提名;同時，該片更在第90屆奧斯卡金像獎上，榮獲了最佳藝術設計、最佳影片、最佳導演、最佳配樂等四項榮譽大獎，成為2018奧斯卡之夜中的最大贏家。

一、 設計細節的具象化與表象化

（一）敘事基底沉浸式建構

《水形物語》的歷史背景設定在1963年的冷戰時期，影片女主角伊萊莎是一位僅能與人透過手語溝通的先天啞女，她按部就班地在一家有軍方背景的研究機構擔任清潔工一職。在一次意外事件中，伊萊莎與同事澤爾達，撞破了一個驚天的最高保密級別的實驗計劃，這是美國軍方主導下的一個超級實驗工程，旨在透過針對異種魚人的研究，獲得登月過程中太空對人體影響的關鍵數據。影片開篇即展現出了濃濃的設計感：水下的水草、遠處次第映現的燈光，戶外的自然光線與燈光光線的對比，繚繞于眼前鏡頭周遭的水草和游魚等，一切都給觀眾一種恰到好處的設計細節的沉浸式表達，隨著長達近3分鐘的長鏡頭的完美遞進，水下設計細節得到了精彩的超現實呈現，并為影片建構起了牢不可破且內涵濃郁的強大敘事基底，令觀眾在短短的3分鐘之內沉浸于敘事之中無法自拔。歐美奇幻怪力亂神式的經典切入技法在設計細節的介入下形成了一種攫人入戲的先聲奪人之勢。

（二）創制創意多元一體化表達

針對影視藝術創制的設計輸入與輸出均重在設計細節的表達?！端挝镎Z》在甫一開篇，即以其時代感、空間感、情境感等賦予了視覺表達濃郁的質感基底與基調，并為視覺表達帶來了既深沉又深刻的內涵基礎。客觀而言，影視藝術作品的創制創意以滿足大眾視聽需求為最大動機，由此而生發出來的基本設計框架建構與詳細設計細節基礎等則更是成為了影視藝術作品的創制創意根源。后現代創制針對設計細節提出了越來越高的要求，換言之，設計細節所能夠賦予觀眾的越多，則該影視藝術作品的表現力、感染力、吸引力也會越強。由此可見，影視藝術作品的創制創意重在以細節精微地繪制出整部影片的藝術品質;并且，一部優秀的影片，從一開始就應以設計細節，來掌控全片的細部節奏。例如，《水形物語》開篇處由長鏡切出的水陸交接，即做到了既針對靜態細節加以烘托，又針對動態細節加以渲染的空間感細致入微的描摹、時代感潛移默化的刻劃、情境感有聲有色的代入等多元一體化表達，從而使得影片的開篇十分引人入勝。

（三）協同統一的介入表達

《水形物語》中的細節設計可謂別具一格。首先從空間設計觀察，影片通過水陸交接這一沉浸式的藝術化表達，先期將女主角伊萊莎的生活場景進行了一番長鏡歷覽，而水下生活場景與陸上生活場景兩相映照的疏離式表達，更為觀眾帶來了相同場景卻迥異體驗的耳目一新之感。在獨特的扇形窗熹微光線所展開的色調沉郁的扇形時空中，影片進行了低視角大全景的全新設計細節的精微呈現，并且，場景中的色彩細節、氛圍細節、服飾細節等亦達到了混然天成的程度，形成了一體化的幽暗沉郁式的強烈質感表達;同時，低視角的設計細節呈現，既有助于觀眾這一大他者更充分地透視場景，亦更有助于塑造女主角伊萊莎這一人物的獨特氣質。而片中與色調完全統一的墻壁、地板、天花等細節以及與軍方背景色調完全統一的飾物細節等，更是與后文中異種魚人男主角的形象有著異曲同工之妙，恰如海耶克所言，藝術作品因刻板印象而雷同[1]，設計細節的有機介入為模式化的電影工業注入了鮮活的血液。

二、 設計細節的抽象化表達

（一）觸及心理與生理的細節鋪墊

隨著后現代的到來，設計細節所能賦予觀眾的內容亦正在漸漸超越具象化與表象化的范疇，而那些抽象化精細入微的細節部分則顯然能夠為影視藝術作品創造出更多的藝術化增值表達。《水形物語》中的女主角伊萊莎是一位冷戰幽靈無形之手操弄下的低層清潔工，該片以一種導演所慣用的暗黑表達和反襯技法，將伊萊莎所深度蘊涵著的童心與浪漫進行了視覺綜合效果的增益。而影片在化妝和效果方面亦獨樹一幟，男主角魚人異種化妝的所有細節均達到了罕見的無可挑剔的地步;這種近乎極致的化妝細節呈現，使得即便是特寫鏡頭亦完全經得起最苛刻觀眾的目光推敲。此外，影片中的設計細節有著前后一脈相承式的系統性與關聯性;這種系統性與關聯性更進一步地提升了影片整體視覺表達的抽象性。例如，片中透過畫中畫的大銀幕所引用式宣稱的獻祭式原罪，即與后續的煮蛋、定時、日歷名言警語等心理與生理過程并置在一起，形成了一種借由設計細節連鎖而形成的意象化表達，而這種意象化表達成為了全片之中最真實、切近、在場的設計細節表達鋪墊。

（二）有機介入的創制創意

所謂的創新其實就是以技術技法巧妙地隱藏其來源與過程。從影視藝術抽象化的設計視角深度分析此語，實際上，這即是一種針對設計細節的優化與迭代的表達，換言之，更高級的藝術化表達實質上就是隱藏創意來源與創制過程的工作，而這一工作的最終達成顯然唯有透過設計細節方能得以實現。恰恰是針對設計細節的優化與迭代，才使得《水形物語》煥發出了迷人的藝術色彩。由此可見，好萊塢傳統固化的成功模式與既定模型，在于其能夠因應多元化而快速做出巨大的設計細節改變，而其中最顯著的改變就是設計細節的介入式表達。在類型化影片仍然主導框架的基礎之上，這種設計細計的介入無疑為電影創制注入了新的靈魂。影視藝術的高級創制更應以其嚴謹關注創制的細節部分，來使得影視映像在呈現的瞬間更具視覺吸引力?！端挝镎Z》的成功之處在于其突破了傳統的好萊塢式視覺思維，打破了模式化、模塊化、模型化、模板化的，近乎完全工業化的好萊塢式標準化的單一創制限制，由此亦足見當下好萊塢在不拘一格創制創意方面的高屋建瓴。[2]

（三）格雷馬斯式表達

從針對《水形物語》的設計細節的抽象可見，該片實際上運用了格雷馬斯式的模式建構起了圍繞著男女主角雙重主體的象征性表達;而對于觀眾這一大他者客體的影視映像投影，則使得觀眾由最初的被動接受而主動沉浸，因而實現了雙重主體這一發送者對于接受者的恐怖外形的心理逆轉式接受，從而使得觀眾在這種高級技法的驅策之下，由內心強烈主觀意愿作為一種雙重主體的幫助者，而令自我的主觀意識更加強烈地沉浸于其中。由此可見，包括格雷馬斯和普洛普與蘇瑞奧在內的諸理論，都站在理性的高度，自上而下地驅策著視聽語言中的諸要素，并在設計細節的強力介入之下實現著影視藝術理論的形而上追求;亦恰如巴爾特所言，架構模式的抽象化表達在整部影視藝術作品之中起著近乎決定敘事成敗的關鍵作用;而設計細節的藝術化介入使得影片藝術性與設計細節深度融合在一起。好萊塢創制的這種有益的嘗試亦為中國后現代影視藝術創制提供了一個透過設計細節介入進而提升整體創制素質的示范性啟示。

三、 設計細節的深度意象化表達

（一）動作細節

動作細節設計是電影設計中不可或缺的靈魂。《水形物語》中的人物刻畫堪稱唯妙唯肖，這顯然要歸功于片中隨處可見的動作細節設計。女主角伊萊莎孤獨、寂寞、空虛，但難能可貴地葆有一顆童心;影片中的設計細節一次次地展現著一個人獨處的孤獨、少人交流的寂寞、情感無依的空虛;但伊萊莎卻能夠在生活的不經意間安然領會那些難以捕捉的童趣與快樂。例如，在浴池中腿部的動作細節、踢踏舞的動作細節、電車上吹口哨倚窗而憩的動作細節等都油然地流露出了她童稚不羈的天性，該片以這種形而上的動作設計細節表達掀起了一場對于愛情的更深層次的透過抽象直達意象的藝術化解讀。這種深度解讀以動作細節與色彩、氛圍等設計細節一體化、系統化、次第化地呈現著那種拋卻時代與種族雙重外殼之后，再過濾掉世俗的愛的純粹、純潔、純真。[3]

（二）深度層次化

《水形物語》中，影視藝術創制設計的細節已由單一的純視覺升華為經由視覺抽象而視覺意象的，針對凝固靜態細節與過程動態細節的雙重表達。片中的水是關鍵性的設計細節表達，無論是開篇的居室沉浸于其中的水，還是煮蛋的水，抑或是浴池中的水，以及實驗室容器中的水等均以其設計細節的深層刻畫為觀眾帶來了更具深度的層次化表達。第一個層次的水，即生活之水，以煮蛋的水為代表，象征著女主角伊萊莎的生活層次;第二個層次的水，即生命之水，以浴池中的水為代表，以日歷的格言警語“時光若河，逝者如斯”為象征，象征著伊萊莎的生命層次;第三個層次的水，即愛情之水，以運河與大海中的水為代表，象征著伊萊莎愛情的升華層次;第四個層次的水，即人性與自由之水，以公交車窗外兩情相悅的水滴為代表，象征著全片中的人性、自由的雙重表達。[4]由此可見，現代性審美視閾下的由設計細節驅策的深層表達，透過由淺入深，由表及里，由外而內的創制而將這部成人世界中的暗黑童話講述得更加真實、切近、觸手可及。

（三）能指所指的深度隱喻

影片中建構了較為復雜的能指與所指，同時，更由各個層次建構起了意象化的隱喻。例如，影片中大量出現的暗綠色調不僅以其能指指代著抽象化的心理與生理背景，且更以其與軍方服飾的若合符節，而深刻地指代著冷戰時期隱性的國際間爭斗罪惡與非人道的邪惡。以女主角和同事、畫家等第三方組織為代表的正義力量暫時獲得勝利時，觀眾注意到伊萊莎終于對邪惡豎起了中指，并換上了一襲紅妝，這種形而上的能指與所指的高級隱喻化表達對該片的意蘊主旨起到了形而上于愛情、人性、自由等的超越國界與種族的人性化表達，亦形成了規訓人性的震撼表達，這顯然是更為高級的深層次隱喻;并且，影片更由此形成一種針對人類國際間狹隘冷戰的，基于人類命運共同體的詰問，究竟誰才是真正意義上的怪物？無論是人類還是異類，丑陋的究竟是在外表還是在內心？無論是人類也好，抑或是異類也罷，愛真的和水一樣有著藝術設計細節所殊難描摹的萬千形狀，一旦沉浸于其中，那種水樣溫柔與溫情便會包裹著你、簇擁著你、溫暖著你，足以消解世間的一切惡意與敵意。[5]

結語

《水形物語》中建構了多個層次的設計細節表達，男女主角角色本身的設計細節建構起了該片最基本的層次表達;而作為畫家這一他者，以其藝術技法輔助男女主角建構起了第二個層次的表達;作為觀眾這一大他者，則在內心與腦海之中，為該片建構起了因人而異的第三個層次的表達。該片中的能指所指與隱喻作用有著既內斂又凌厲的深刻，這是好萊塢創制之中絕無僅有的?！端挝镎Z》以一部水中魔幻暗黑童話，浸潤疏離著人生，移情凌厲著現實;實際上，這種魚人異種畸戀所反映的恰恰是后現代社會中人與人之間，在高科技手段下的巨大疏離的規訓。

參考文獻：

[1]王永清.電影中色彩視覺解構與融合表達——以《水形物語》為例[J].電影評介，2018（9）：105-107.

[2]楊玉婷.“畸零人”身份的困境與重建——淺析《水形物語》的色彩運用與主題表達[J].大眾文藝，2018（8）：166-167.

[3]峻冰，夏蕾.當代好萊塢的非美屬性與敘述策略——以第90屆奧斯卡金像獎獲獎影片《水形物語》和《三塊廣告牌》為例[J].? 藝術評論，2018（4）：55-69.

[4]羅群.《水形物語》和《三塊廣告牌》：一個敘事精悍，一個氛圍獨特[N].中國文化報，2018-04-03（005）.

[5]胡波.影片《水形物語》的多重內涵與隱喻色彩[J].電影評介，2018（6）：22-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