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行語的形象性芻議

王一玫

內容摘要：流行語是一種詞匯現象。流行語的特點之一“形象性”，一部分來源于流行語的構詞法，如修辭學造詞、語音學造詞等。修辭學的仿詞、比喻、借代、反語、夸張等作為造詞的方法，既與辭格有別，又把辭格本身帶給語言的生動具體形象保留在詞義中，這“形象性”使得流行語在反應社會熱點的同時，容易引起公眾的興趣，帶給公眾直觀深刻的感受，并因此能在公眾當中復制流行。語音學造詞在流行語的“形象性”特點上的作用亦如此。

關鍵詞：流行語 造詞法 形象性

流行語是一種詞匯現象。從研究的角度來說，是一種詞匯的分類研究。流行語往往反映一個國家、一個地區在一個時期人們普遍關注的問題和事物。因為流行語的“流行”特性、特別是“階段性”特性，還因為近年網絡普及，自媒體發展迅猛，近年的流行語幾近等于網絡流行語，故本文討論流行語的“形象性”，關注到網絡興起前的流行語，但以近幾年的流行語為主，主要是網絡流行語。

可能有人會問，網絡普及前也有流行語嗎？當然！太遠的不說，政治生活中，文革期間的“紅衛兵”、“大串聯”、“紅寶書”，改革開放初期的“時間就是效益，時間就是生命”、“包產到戶”等；百姓生活中，有幾年北京人凡事用一個“特”（特好，特煩，特帶勁，特沒勁，特喜歡，特不樂意等）來修飾，干脆利索地把北京人的“任性”表現了出來，因為當時他們用“特”修飾的事物，程度不一定很高或很低，只是當時流行說“特……”而已。電影《流浪者》《橋》讓《拉茲之歌》和《啊！朋友再見》飄蕩在大街小巷，《冰山上的來客》《黑三角》留給人們的是《花兒為什么這樣紅》和《邊疆的泉水清又純》那優美抒情的歌聲，那時，看了電影你還不會哼唱幾句，那你就“out”了，大街小巷飄蕩的歌聲無疑是那個年代的一種“流行語”。

隨著互聯網的普及，尤其是近兩年自媒體的迅猛發展，使得流行語有了更好的流行條件，這種反映國家、地區在一個時期人們普遍關心的問題和事物的現象，如井噴一樣出現。找人不見時喊一句“賈君鵬你媽喊你回家吃飯”，女朋友分手就“藍瘦，香菇”，焦慮至極緩解焦慮就來個“葛優癱”，“滿血復活”再去“撩妹”，遇到感動的會“淚目”、“淚奔”，對方強大就“跪了”，全然不管行走江湖的“套路”……

凡討論流行語，人們幾乎都說到流行語的“形象性”，且認為網絡流行語之所以流行，與網絡流行語的“形象性”特點密切相關，本人也認同這個觀點。但他人討論“形象性”，多討論流行語具有“形象性”的特點，本文則嘗試討論流行語的“形象性”如何而來。

語言學家討論構詞法時認為，一個“詞”，特別是合成詞，無論新舊，“造詞”材料不外乎三種：語素，音節，已造有的詞。其構詞方法主要是詞根復合式、詞根詞綴派生式、綜合式等幾種。分析流行語會發現，構成流行語的語素、音節等“造詞材料”我們并不陌生，用這些“造詞材料”組合造詞形成的結構關系我們也不陌生，但流行語與一般詞語比較特別是與一般新詞語比較卻有著更明顯的“形象性”，這也是的流行語更易于流行。其“形象性”從哪里來的？對流行語深入分析以后發現，流行語的形象性不是因為其“新”，它的造詞材料不新、結構方式不新，它的形象性與流行語中多見的一些造詞法有密切關聯。造詞法的主要類型有詞法學造詞、句法學造詞、修辭學造詞、語音學造詞、綜合式等。其中的修辭學造詞、語音學造詞在流行語中較為常見，一定程度上是它們給流行語帶來了大于一般詞語的形象性。

修辭學造詞是造詞法之一，包括仿詞、比喻、借代、反語、夸張等造詞方法，它是把一些修辭格式用做造詞方法。作為造詞的方法，既與辭格有別，又把辭格本身帶給語言的生動具體形象保留在詞義中，這“形象性”使得流行語在反應社會熱點的同時，容易引起公眾的興趣，帶給公眾直觀深刻的感受，并因此能在公眾當中復制流行。

如，流行語中的仿詞造詞法。

由白領“仿詞”出藍領、金領、銀領、灰領、粉領。

白領族，是一個從西方傳來的生活形態定義，白領經常拿來代表領較多薪水的專業人士，這個詞可能最早是從1928年啟用的，當時是代表非體力勞動的工作者。圈國內最早出現“白領”一詞還是在1987年《收獲》雜志的“先鋒文學特輯”上，白領成為一個新詞，用來形容在外企工作的辦公室男女。大眾給“白領”的定義，不外指從事非體力勞動，收入較高達到一定水準，受人尊敬。因為是在辦公室從事非體力勞動，免受風吹雨淋不說，也不會在灰塵堆里揮汗如雨，所以衣領白凈。

“白領”一詞通過“仿詞”，產生了藍領、金領、銀領，甚至灰領、粉領。這些詞語的中心是“領”，把“領”的顏色、潔凈程度當作評判某人從事職業、收入水平、社會地位的重要評判標準，直觀而且形象。

“仿詞”是流行語的“高產機器”?！暗氖俊狈略炝恕暗慕恪⒌母纭?，“酒吧”仿造出“網吧、書吧、氧吧”，由“犀利哥”、“芙蓉姐（姐）”更是仿造了N個“XX哥”或"XX姐”。“由于仿造式模擬已有詞語的構造形式，在新形式展示的同時舊形式的影響還在，仿造的詞語是兩種不同意象的契合，是兩種意義的映襯，是兩種表達效果的疊加，是兩種形式的共同影響，而且語素的意義與詞義很接近，所以這樣的新詞才很容易流傳開，為使用者所喜聞樂見。”問正因為如此，“仿詞”不僅仿“詞”還仿“句”，這就有了賈君鵬張君鵬王君鵬被“媽媽”喊回家吃飯，有了各種“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一言不合就xx”、“我媽是我媽”、“XX那么大，我想去看看”等。仿詞也好，仿句也罷，構詞語素、詞語的結構方式與一般詞語一樣，常見常用，而且正是利用了原詞與仿詞構詞語素和結構關系的聯系，把新舊兩個意象疊加，共同影響，引起人們的聯想，浮現形象，達到造詞和流行的雙重目的。

在流行語的造詞法中，還可以看到比喻造詞法給流行語帶來的形象性。“菜鳥”，用來比喻剛到某行業從事某工作的新人，把這類人在競爭激烈的職場，因為道行不深容易成為別人的下飯菜，因而要事事用功笨鳥先飛形象地表現出來?！熬W蟲”，用來比喻用很多時間黏在網上的人，詞語把依賴網絡卻并不高效的他們比喻為“蟲”?！胺颗④嚺?、孩奴”等，形象地把高物價環境下生存的百姓角色定位在“奴”。還有民間的高手，將“不發言只圍觀”的普通網民稱為“吃瓜群眾”，將對別人談論的話題不熟悉或不關心不想回答的人，比做“我只是個打醬油的”一句“飄過”。

除以上兩種修辭學造詞法，流行語中的修辭學造詞法還用到了借代造詞法、反語造詞法等?！懊烂肌币悦琅嘤械男忝赖难勖继卣鞔婷琅?，“喵星人”以貓的叫聲代替貓，單身特別是單身男性往往以“單身狗”自比，“單身狗”又轉喻為“單身汪”，“汪”就是以狗的叫聲代替狗自身了。流行語中來自上海方言的“不要太……”（勿要忒）表示“很、非?！保欠凑Z造詞，同類的還有蹭吃蹭喝的“葛優躺”成了競爭激烈的現代人減壓放松的表情包，王健林的“小目標”等。

雖然修辭學造詞給流行語的形象性加分不少，但是說流行語的形象性都是修辭學造詞賦予它的還是有失偏頗，因為僅從造詞法來看，語音學造詞同樣在流行語的“形象性”上有所作為?！霸S慎《說文》中有‘六書之說，其中的‘形聲和‘假借就是人們利用音同、音近的原則，實現了漢字的使用與創造。諧音表義是和漢字的傳統以及思維方式密切相關的，中國人的習慣是用具體的形象使抽象的觀念可感，網絡流行諧音語的產生就體現了形象思維的典型特征。”流行語中為數不少的諧音詞語，如早前的“大蝦”（大俠）、“斑竹”（版主），近年的“趕腳”（感覺）、“菇涼”（姑娘）、“十面霾伏”（十面埋伏）、“鴨梨山大”（亞歷山大）、“V5”（威武），還有流行語中的合音詞語，如“醬紫”（這樣子）、“你造嗎”（你知道嗎）、“有獸”（有時候）、“宣你”（喜歡你）等，它們要么勾起你對方言語音的聽覺記憶，要么有著濃濃的港臺腔，在通過語音造詞的同時，將流行語的構詞語素換用形象感十足的語素，把原來較為抽象的詞語變得具體形象了。

總之，流行語的“形象性”與流行語中多見的造詞法——修辭學造詞、語音學造詞等有著密切聯系，而正是流行語的“形象性”，使流行語在受眾接受心理、傳播中的“模因”（復制）、文化或經濟的影響、對主流語言滲透等方面占有一定優勢，得以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