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群里過把癮

修曉麗

講到熱菜變涼菜

“哎，大家都先別動筷子，先聽我把這次聚會的目的、意義、還有幾項議程說一下！”

“花前月下（網名），你讓服務員給大家找幾張紙和筆，都把我的講話精神記錄一下，只記重點就可以，回家再仔細整理，不明白的地方隨時微信我……”

在大家驚愕的目光中，退休的女工程師老陶，正滿嘴冒白沫一本正經地安排著。參加聚會的姐妹們，有的實在忍不住想笑，就捂著肚子，用一副痛苦的表情掩飾著跑出包間。

一個拿著紙、筆的服務員好奇地問跑出來的人：大姐，你們這是啥單位？咋上飯店開會？還記錄？

跑出來的人搖頭，只問：還有幾個菜沒上？

“就剩一個溜三樣和尖椒炒干豆腐，還有一個素燴湯了！”服務員滿臉困惑。跑出來的人一指里屋：“你一會兒上最后一個菜的時候，聽聽那個大姐講到第幾點了？出來我告訴你是咋回事。”

不一會兒，服務員上菜出來了，說，講到第四點了，好像說還有4點就講完了，你們到底是干什么的啊……

我的媽啊！還有4點？！跑出來的幾個老姐妹一臉崩潰地告訴服務員：“我們是新成立的微信群骨干聚會！”

“哎呀媽呀，我還以為你們都是市里啥大領導哪，就一個破群聚會咋整得像要去訪問美國似的？講話那個人是不是在過領導的癮啊？！”服務員的話逗得大家笑得直不起腰來。幾個老姐妹沖她一豎大拇指：精辟！

10多分鐘后，菜齊了。跑出來的人趕緊進包間，老陶剛講完，她埋怨說：“你們幾個這么長時間跑哪里去了？我講話內容你都沒有聽到，誰記得全給她們看看！”

有人遞過來會議記錄，但只是一幅漫畫，畫了一個女人的一張大嘴像下雨一樣都是一點、兩點、三點……

哈哈，菜挺豐富，咱們開喝吧。有人提議，但大家都苦著臉不動筷子，原來除了涼菜，所有的熱菜都凝了！沒法吃了。12個人，兩瓶啤酒沒喝完，就AA制結賬。出了飯店揮手告別之際，老陶大姐余興未了地吩咐她任命的秘書長：“看看下周找個時間再聚會一次，討論一下新年演出……”

會后，百花爭艷群正式成立，群主老陶提出第一項建議：每個人都要改個花名，老陶姓陶，自然就是桃花！接下來大家根據個人喜好紛紛改名，一夜之間，群里百花盛開。

第二天，聞到花香的人也紛至沓來，老陶這一招真高，吸引了很多老帥哥加入，和那些陰盛陽衰的群相比，百花群那叫一個人氣興旺！

可是，先來的姐妹都把好聽的花名搶走了，桃花、梨花、杏花、棗花、蒲公英……剩下的就是狗尾巴花了。很多姐妹不甘心，喊著不公平，有個詩人出主意，花分四季，比如春梅、冬梅，臘梅……以此類推，各種花名之爭才告一段落。于是，老帥哥們又根據各種花的習性、姿色寫一些打油詩贊美，被贊美的姐妹們心花怒放。百花群一下突破200人，想進群，要報請群主老陶同意審批！每天，老陶在群里一出現，一片問候聲，夾道歡迎！老陶從來沒有這樣開心過，太過癮了。

一晃，百花群建群兩個多月了，也快到新年了，老陶決定要搞一次大型聚會，為了渲染氣氛，要求參加聚會的“花兒”都買一條紅紗巾，還要統一拍照，群委會還要審查節目！不通過的不能演出！

老陶每天忙得腳打后腦勺，有人在網上定的大紅紗巾到了，65元一條，正宗中國紅，雖然貴點兒，可群里一下就買了60條，這就是群主一呼百應的威信啊！老陶高興！

老陶又發布消息，已經聯系好了印刷廠，讓大家把最美的照片和家庭地址、工作單位、聯系方式等個人簡介發到群里，將來做成小冊子發放。有人說這樣做好像不妥，老陶果斷地說：沒啥不妥的，就這樣定了，一周期限，不提交個人簡介的清出本群！

于是，大多數人開始發簡歷，還有人鼓動老陶讓群員買統一服裝，老陶說可以考慮。于是又是一片點贊，夸老陶有大領導的范兒！老陶工作一輩子也沒當上官，沒想到退休后在群里找到了當領導的全部感覺，她決心把這個群辦成全市最火的群。

老陶又出新點子，她要求參加聚會的 “花兒”們都要帶一個“外掛”，什么叫外掛？就是沒有入群的外人，可以是老伴，也可以是男（女）朋友！擴大影響，這個提議更讓大家興奮不已，很多女人大冬天找出多年不穿的旗袍，準備一展風采！

聚會的時候終于到了，會場上張燈結彩喜氣洋洋，像結婚辦喜事一樣熱鬧，還有音樂伴奏！60個姐妹每人一條大紅紗巾，穿著各式旗袍和色彩鮮艷的衣服，很是壯觀。

先是群主講話、演出節目，然后合影留念。前排一水的大紅紗巾，特別好看。最后會餐，在大家的起哄中，群主老陶還把自己的紅紗巾圍到了 “外掛”脖子上，把那個老帥哥激動得連連喝酒！因為老陶的老伴去北京給兒子帶孩子，沒空回來。

聚會結束，按照事先講好的AA制，每人185元錢，加上紗巾65元，一個人250，兩個人來就是435，一算賬大家都不笑了！老陶跟大家解釋：租場地、請婚慶公司、還有飯店、主持人費用……有人心疼得小聲嘟囔：我們就是自娛自樂，有必要花這個大頭錢嗎？還有人小聲說：這樣的紗巾在市場上也就40元，網上咋還這樣貴？老陶把臉一沉：我們要講究生活品質，事先不告訴你們是想給大家一個驚喜！不要講影響百花群形象的話，否則，我就踢她出群！有人想進還進不來哪！這番話一說，大家都不吱聲了。

第二天一早，老陶還沒睡醒，電話就不依不饒地響個不停，接起來，對方火藥味兒十足地問她什么意思？為啥把一股子雪花膏味的紗巾送給我老伴？你安的什么心，不說明白沒完……

聚會結束不久，大家還沉浸在曬照片、曬美食的氣氛中，幾個談得來的老伙伴還免不了打情罵俏幾句，沒想到接下來的一件事讓百花群遭受了滅頂之災！

一個叫藍莓花的女人，在群里一直特別活躍，可是聚會不久，就突然銷聲匿跡了！喊了幾次沒有應答，打電話也沒人接！老陶有點兒不放心，就在群里說：誰家離藍莓花家近，我把她的住址發到群里，替我去看看她？

群主的話自然是一呼百應，馬上有三個老帥哥說這周內一定去看看。

第二天，有人回話：找到了藍莓花家，敲好半天門沒人回答，估計是沒在家。隔了三天，又有人去敲門，還是沒有人。

大家議論：可能串門去了。有人反駁：不可能，串門也不耽誤微信啊？這都快倆月沒影了！有人說，她是單身，一定是找到相好的了，怕男人吃醋，不和我們聯系了，哈哈。

嗯，有道理。

過了春節，天越來越熱，藍莓花的事沒有人談起了。有一天晚上，老陶家的房門突然被敲響，老陶開門嚇一跳：只見兩個警察站在門口：你叫陶玉華？和我們走一趟吧。

老陶嚇得渾身哆嗦：上派出所干啥啊？我啥都沒干啊？

到派出所就知道了。

老陶哆哆嗦嗦地穿好衣服跟警察出來，不用回頭也知道，好幾家的門縫后都貼著眼睛，她被警察帶走了！明天一定是小區頭號新聞。

到了派出所，居然看見百花群里幾個男群友，還沒來得及說話她就被帶到一個小屋里。

老陶被問了幾個常規的問題后，突然問她：你認識藍桂英嗎？老陶搖頭：不認識！

“你撒謊，到這兒還不老實！她家的地址都是你提供的，你還說不認識！”警察一拍桌子，大聲訓斥老陶。

老陶嚇一哆嗦，仔細想了一會兒，小心地問：“你們說的是不是網名藍莓花？家在大孤山住？她咋地了？”

“我們還想問你哪？你和她咋認識的？什么關系？你最近到她家去過沒有？”警察步步緊逼。

老陶趕緊絮絮叨叨說起百花群的故事，說起快三個月沒見到藍莓花，不，藍桂英，還曾讓群里的幾個朋友去看她……

“你都讓誰去看了？”

“我叫下里巴人，冬日飄雪，還有善良男人去看了，還有……”

“別整網名，說原名！”警察打斷老陶的話。

老陶一臉無奈地說：“我也不知道他們的原名，都是網友，退休了聚在一起玩。對了，警察同志，那個藍桂英到底咋了？”

“咋了？死在屋子里兩個多月了！法醫正在解剖死因，你們群里的人都有嫌疑，鄰居反映曾有好幾個男人去敲門，尤其是你，還在群里公布人家的家庭住址，不知道這是侵犯隱私啊？出了事你負得起責任嗎？這段時間隨時聽候傳喚！”警察沒好氣地訓斥著老陶。

老陶垂頭喪氣地回家，終于知道什么叫度日如年，群里靜悄悄，沒人說話。她也不想下樓，害怕鄰居指指點點的議論，尤其是那些“老伴不在家”“老不正經”的只言片語像刀子一樣扎心。

終于，公安查驗結果出來了，死者是因為突發心梗，身邊無人救助而去世，與群里的人沒有關系。老陶趕緊公布好消息，可群里沒人回應，老陶一查看，200多人的群，算她只剩3個人了！更要命的是，這件事傳到了遠在北京的兒子和老伴耳朵里，老伴在電話里大罵她吃飽飯撐的沒事找事！老不正經！

兒子也很生氣，訓她不要作了！給她兩條路，要么回北京帶孩子，要么老實在家待著。老陶一想到兒媳婦那張難看的臉，就打消了去北京的念頭，可她實在是閑得鬧心啊。

一天，她在菜市場遇到了原單位的老領導，她很恭敬地叫著領導的職位，問：“您也來買菜啊。”老領導笑著說：“千萬不要叫那過期的職位了，我現在是平常人，平常心，健康活著就是目標。”

老領導又問她退休了做點什么？老陶有氣無力地說：等死！

老領導笑了：“那可不是風風火火不甘寂寞的你啊，我剛退休的時候也不適應，這樣吧，你要是愿意，就參加我們老年志愿者協會吧，為弱勢群體做點兒好事，我們幾個年紀大了，就缺一個能張羅事的人，我看你最合適。”

晚上，老領導給老陶兒子打電話：“志強啊，放心吧，你托我的事成了，你媽同意參加老年志愿者協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