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翼殺手》

李廷亞

About Film

上一期我們講述了《銀翼殺手》中與“未來”對照的“現在”，本期我們要談談片中一個關鍵詞——情感反應測試。實際上，按照心理學的概念，它應該叫作情緒反應測試。里克·德卡德對瑞秋提出一些設置在不同情境下的問題，譬如，“如果有人送你一個牛皮錢包，你會怎么做？”這里要提一下影片的背景——地球生態崩潰，已經幾乎沒有活的動物了，片中的動物都是人造的，所以送牛皮錢包有違法和不珍惜生命的雙重含義。瑞秋的答案很完美：“我會拒收，然后報警?！钡诨卮鹆藥装賯€問題后，瑞秋仍然被判定為復制人。

片中的“人性檢測機”——Voight-Kampff machine在瑞秋回答問題時，對準她的眼睛，測量她的生理數據，最終鑒別出她與人類不同。這機器究竟是怎么鑒別人類和復制人在情緒上的差異的？對眼睛的放大觀察、各種生理數據的檢測與情緒判定又有什么關系呢？筆者試著從心理科學的角度解說一番。

Real Story

心有所感 形之于外

情緒是對一系列主觀認知經驗的統稱，是多種感覺、思想和行為綜合產生的心理和生理狀態。一定程度上，它就是個體的主觀體驗，即我們常說的感覺——開心、悲傷、壓抑、憤怒等。

我們可以通過主觀的描述讓他人感受到自己的情緒。不過，每個人表達情緒的意愿不同，因此有的人情感內斂，有的人情感奔放。

情緒的產生同時伴隨著客觀的生理喚醒。生理層面上的反應包括大腦的激活、自主神經反應、激素反應等。在不同的情緒狀態下，身體的指揮中心——大腦會發出生物電信號，導致瞳孔、毛孔、脈搏、呼吸等發生變化，同時激素（如腎上腺素、甲狀腺素等）水平會發生改變。這些生理喚醒是一個人情緒狀態的重要表征。因此，即使一個人不主觀表達情緒，我們有時也可以通過外表看出他的情緒。譬如在緊張、焦慮、恐懼等情況下，人體交感神經興奮，泌汗增加，皮膚導電性增加；同時，接近皮膚的血管管腔縮小，血流量減少，皮膚表面溫度下降，反應強烈的話，就會表現出大驚失色、面無人色等模樣。現在常用的生物反饋儀，就是利用這種原理，在生理層面檢測受試者可能存在的情緒波動。

另外，我們還會在不同情緒下表現出不同的行為，譬如拈花微笑、喜極而泣、眉飛色舞、捶胸頓足、號啕大哭……與情緒匹配的行為有助于表達和宣泄情感。不過，有時候為了社會適應，我們也會做出不匹配情緒的行為，比如強顏歡笑、強忍怒火、忍氣吞聲……

綜上所述，主觀體驗、生理喚醒和外部行為是情緒的三個組成部分，任何一個部分都不可或缺。

心思暗藏 何以顯形

那么，《銀翼殺手》中的“人性檢測機”測試的究竟是情緒的哪個方面呢？

首先，主觀體驗是主觀性的，且個體差異極大，顯然不適合作為甄別標準。其次，外部行為也很難作為有力的標準。有的人控制身體的能力很強，譬如間諜或者臥底，可以有意識地控制自己的動作行為，普通人無法分辨其真實情緒。一般來說，生理層面的檢測比較有效。當一個人說謊或者控制情緒時，他可以很容易地騙過他人，但在隱秘的生理層面上卻很難完美掩飾——情緒波動幅度可能很小，但生理層面的喚醒是一定有的。如心率、毛孔、瞳孔的變化，都難以用意志控制。

《銀翼殺手》中的“人性檢測機”有能放大眼睛的觀察器，這顯然是為了檢測受試者回答問題時瞳孔和虹膜的變化，以此推斷情緒是否產生。這與測謊儀的原理相似。當我們在聽到與自己原有信念、事實相一致或相違背的問題、陳述時，內心就會產生情緒，我們意識層面甚至覺察不到這種波動。它可能是正面的，也可能是負面的，身體會隨之產生相應的變化。測量并不局限于眼睛，還有皮膚電流、皮膚溫度、心電、腦電波等更多的生理數據。

Future Science

關于人性的思考

在《銀翼殺手》中，連鎖6型（N6）復制人和人類幾無差別，他們之所以能被“人性檢測機”分辨出來，是因為設定他們不具有與人性相關的情緒反應。N6復制人只要十幾個問題就會暴露身份，而新一代的連鎖7型（N7）復制人，如瑞秋，被輸入了人類的記憶，也能在一定程度上表現出與人類相同的情緒反應，要經過幾百個問題的“拷問”后才能被鑒別出其非人類的身份。

在電影最后，N6復制人的首領羅伊，也逐漸習得了人類的情緒反應，表現出極為動人的人性。那么，未來會出現具有人性的人造人嗎？

我們不妨換個角度來看：哺乳動物也具有與人類相似的情緒反應，如在驚恐時會瞳孔放大、眼球轉動、東張西望、毛發豎立。它們有這些情緒反應，是因為具有與人類相似的生理結構和復雜的神經網絡。如果沒有這個基礎，如草履蟲，習得情緒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情感以情緒為基礎，理性與情感是辯證關系，人的特殊性就建立在這個基礎之上。人工智能已經在棋類游戲等方面表現出了極高的水平，它們最終是否會擁有情感，會變成什么樣，或許要看它們最終的發展形態。

今天我們對人與人工智能的思考，有助于我們更深入地探索人性，了解自己。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