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私小說”對郁達夫《沉淪》的影響

王開月

摘 要："私小說"是日本大正年間產生的一種小說形式，又稱"自我小說"，郁達夫在日本留學時正是"私小說"最為流行的時候，所以其創作深受日本"私小說"的影響。《沉淪》是受日本"私小說"影響最大的一部作品，它在很大程度上模仿了日本私小說的主要特征，但《沉淪》在接受私小說特征影響的同時也有所升華，而這種升華的原因來自當時中國的社會環境以及作者本身的思想。

關鍵詞：日本；私小說；郁達夫；影響

一、日本“私小說”

曾任《新潮》雜志主編的田中武羅夫在《本格小說與心境小說》中說：“私小說即作者直接出現在作品的內容，而強調是誰寫的。它不著力于描寫人物、社會與生活，而一味地想要述說作者的心境。這樣的小說即私小說。一言以蔽之，私小說即作者把自己最直截了當地暴露出來的小說”。1924年久米正雄發表了《私小說和心境小說》：“作者把自己直截了當地暴露出來的小說就是私小說。”

私小說的類型又可分為調和型和破滅型。調和型敘述作者思想及喜怒哀樂等心情，接近隨筆，對未來和命運持比較樂觀的心態；破滅型敘述作者生活中的危機、受害意識及自身與外界的矛盾，更傾向于逃避現實。

對郁達夫影響較大的是破滅型私小說。

二、破滅型“私小說”的特征及其影響下的《沉淪》

（一）作品主人公一般有作者自身的影子

私小說理論強調寫自己的日常生活片段，志賀直哉說：“私小說中必須要有自己的影子。”中村光夫說私小說是：“偏重作家個性的文學，具有明顯的浪漫主義小說特性”。私小說大多以第一人稱或是第三人稱為中心來敘述、描寫身邊所發生的事情。正如《棉被》里那個垂涎女門生的中年作家就是作者山田花袋，《沉淪》中的“他”一定程度上就是郁達夫。

《沉淪》以“他”為主人公，有很多“他”的生活經歷的描寫，而這些經歷和郁達夫本人的經歷非常相似，郁達夫三歲喪父，1919年隨長兄到日本留學。而《沉淪》中寫道：“他三歲的時候就喪了父親......他就同他的長兄長嫂到日本去了。”郁達夫在日本留學，因為當時的中國軟弱，中國人在日本被瞧不起，“他”也在日本被日本人瞧不起，這一切的苦悶彷徨都是當時在日本留學的郁達夫如出一轍，可以說《沉淪》中的“他”的生活經歷就是郁達夫本人的生活經歷的再現。

（二）創作手法多采用露骨描寫，尤其是對性愛的描寫

為了展現出一種真實性的情感，作者往往在某些方面的描寫上毫不忌諱，十分露骨地描寫某些畫面，尤其是對性這一方面的描寫。

在《沉淪》中不僅有“他”自慰情況的描寫，還有另外兩段比較露骨的描寫。其中一段“他”偷看旅館主人女兒洗澡的描寫：“那一雙雪樣的乳峰！那一雙肥白的大腿！這全身的曲線！呼氣也不呼，仔仔細細的看了一會，他面上的筋肉，都發起痙攣來了。愈看愈顫得厲害，他那發顫的前額部竟同玻璃窗沖擊了一下。”

另一段是“他”偷看人家偷情的描寫：“解衣帶的聲音。男人嘶嘶的吐了幾口氣。舌尖吮吸的聲音。女人半輕半重，斷斷續續的說：你！......你！......你......快......快OO罷，別......別......別被人......被人看見了。”

郁達夫是受過傳統私塾教育的人，七歲入私塾，九歲便能賦詩，對中國古典文化是相當熟悉的。中國文化注重內涵不主張對性愛直白的描寫，認為這些東西的描寫是下流的，而郁達夫在《沉淪》卻直白地描寫了，這都是受到了日本“私小說”的影響。

私小說強調：“摒棄一切的虛偽，忘掉一切矯飾，痛切凝視你自己的現實，先是凝視，然后就是懺悔。”偷看旅館老板女兒洗澡，偷看人家野外偷情場面的大膽描寫，都少不了私小說的影響。也正是這種對性愛的大膽描寫，表現出了人的丑陋的本性的一面，通過對這種丑陋面貌的描寫，讓人認識到現實，直面自己，然后正視自己。就像《沉淪》中的“他”在每次自慰之后都會無限的懺悔，認為自己不應該這樣做，并且還會去吃生雞子喝牛奶來補身體，他還是認識到了這樣做很不對。當他在找了妓女之后也有深深的悔恨：“我怎么會走上那樣的地方去的？我已經變了一個最下等的人了。悔也及，悔也無及。”所以最后，他選擇了自殺。

所以對性愛的直接描寫，也是表達情感的一種方式。

（三）感傷情懷，抒情性強，充滿了作者的主觀性情感

中村光夫說私小說是“偏重作家個性的文學......具有明顯浪漫主義小說的性格”。

在整篇小說中，“他”的憂郁癥結貫穿整篇小說。“他”所感傷的有三個方面。首先是來自日本人的瞧不起，“他”常常感覺同學們在背后討論他，說他的壞話，“他避來避去想避他的同學，然而無論到了什么地方，他的同學的眼光，總好像懷了惡意，射在他的背脊上面。”所以他憂郁，埋怨他的同學們，想要復仇，“他們都是日本人，他們都是我的仇敵，我總有一天來復仇，我總要復他們的仇。”其次是自己和長兄的關系的不和諧，第三方面是來自青春期的對愛情追求的不成功和性沖動、性苦悶。一個人處在憂郁中，內心往往很敏感，會以非同尋常的想法看待世界，所以他會認為同學們在背后說話是在討論他，連日本的妓女因為他是中國人都瞧不起他，處在憂郁中，又沒有朋友就會沉迷于自我，往往自己想什么就是什么，不管客觀事實是怎樣，他總是以自己的標準在看待這個世界。他常常想這個世界都對不起他，他想要復仇，他的內心充滿著感傷情緒，最終因為憂郁難解，選擇了跳海自殺。

三.《田園的憂郁》對《沉淪》創作的深刻影響

《沉淪》受《田園的憂郁》影響頗深，兩部小說在很多方面都有相似之處，可以說《田園的憂郁》為《沉淪》的創作提供了一個模板。

1920年郁達夫通過田漢的介紹認識了佐藤春夫，那時佐藤春夫的《田園的憂郁》已經發表，《田園的憂郁》中那種以厭倦，憂郁和厭世為基調的、頹廢的詩一般優美的世界正符合了郁達夫的藝術旨趣，也正因為如此郁達夫與佐藤春夫一直有著親密的來往。

郁達夫汲取了《田園的憂郁》中以身邊事為題材，藝術地再現自我的方法，也就是上述所分析的作品主人公往往有作者本身的影子。1916年佐藤春夫想要逃離城市生活就帶著情人躲在了神奈川縣的一個村莊了，《田園的憂郁》中就真實地記錄了這一段生活。同樣《沉淪》也真實地記述了郁達夫的年少的生活經歷和在日本留學時的經歷。這兩部小說的“自敘”色彩都非常強烈。

其次是這兩部小說的“憂郁”都貫穿整部小說。《田園的憂郁中》“他”常常產生幻覺，這種幻覺不斷刺激他，一件小事都會讓他的神經過度緊張，始終處于一種憂慮狀態之中。《沉淪》中的“他”有憂郁癥，“他”是弱國的子民，“他”認為日本人瞧不起他，他追求不到自己想要的愛情，他與自己的親兄弟關系鬧僵，他找了妓女認為自己是最下等的人，這都是他憂郁的原因，并且最終“他”因為憂郁而走向了死亡。

在寫作手法上，郁達夫借鑒佐藤春夫的寫作手法，著重描寫的是個人情感的表達，小說并沒有特別完整的情節，一切內容的述說都是根據主人公的行為、感情為中心來展開的。

在結構上來看，郁達夫借鑒佐藤春夫第三人稱敘述，卻并不用上帝視角而是以主人公的眼光為準繩，主人公所經歷的所知道的就是小說中所記敘的。這樣的寫作，在結構上就不需要刻意的安排，只需要將主人公想要表達的情感表達出來就行。

五.小結

“私小說”對郁達夫的影響是深刻的，并非只是《沉淪》這一部作品。郁達夫受到“私小說”的影響，有結合自身情況和本國國情有所突破，從而形成了獨特的創作風格。

參考文獻：

[1] 《何謂私小說》，遼寧師范大學，鄭寶香。

[2]《中國現代文學作品選》第一卷，朱棟霖主編，高等教育出版社2012年版。

[3] 《日本私小說探究》，沙仲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