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塞俄比亞奇觀：掛在樹頂上的蜂箱

艾拉·巴肯

埃塞俄比亞哈萊納森林的居民用一種古老的方式養(yǎng)蜂

我動身進入哈萊納森林時，天色已近黃昏。落日金色的余暉穿過樹梢，形成奇怪的管狀光暈。

它們夾在枝條中間，看起來像細長的酒桶，又像巨大的蠶繭。

我此行是為了見證這個森林里獨有的蜂蜜采收過程。這里是埃塞俄比亞東南部的貝爾山國家公園，在這個南坡上，手工雕刻的蜂箱放在高高的樹冠上。靠近蜂箱去取回那甘甜而粘稠的瓊漿是一件艱苦的工作，而且往往伴隨風險。

我和當?shù)貙?dǎo)游齊亞德跟隨養(yǎng)蜂人賽義德，先經(jīng)過一片開滿鮮花的草地，然后進入盤根錯節(jié)的茂密森林。

哈萊納森林正如童話故事中描繪的那樣，巨大的石南和無花果樹被鮮綠的青苔包裹著，優(yōu)雅地伸出它們的枝條，猶如凝固的舞姿。該地區(qū)是黑鬃獅的徜徉之所，也是綠狒狒、疣豬和瀕危的貝爾猴的家園。在路上，一只白臉頰的蕉鵑盯著我們，有橘色邊緣的眼睛在咸菜綠色羽毛的映襯下格外醒目。

養(yǎng)蜂人賽義德用一根繩子爬到離地面20米高的樹上采收蜂蜜

擁有蜂箱數(shù)量較多和蜂蜜產(chǎn)量較高的家庭很受敬重

賽義德開始做準備工作。他采了幾捧苔蘚和地衣，用麻線扎成一束并點燃，成了一個緩慢燃燒的火把，好把蜜蜂熏出來。

一只好奇的疣猴在附近觀望。賽義德爬上一棵苦蘇樹，這種本地樹木有結(jié)實的樹枝和巨大的傘狀樹冠，為蜂箱提供了安全的庇護所。他赤著腳，還背著一大捆粗繩子——這在當?shù)厮闶巧莩奁罚皇撬挟數(shù)仞B(yǎng)蜂人都買得起。

他一次爬幾米遠，每隔幾分鐘停一下，把繩子繞在粗壯的樹干上靠上一點的位置。蜂箱在地面上方大約20米的地方。最后，他跨過一根樹枝，向著蜂箱慢慢挪動，把苔蘚火把冒出的煙從蜂箱上的一個小孔吹進去，發(fā)著紅光的余燼在空中飛舞。

賽義德是沿用這種古老的養(yǎng)蜂法的少數(shù)養(yǎng)蜂人之一。當埃塞俄比亞的其他地方正在轉(zhuǎn)向更現(xiàn)代化的生產(chǎn)方式時，居住在哈萊納森林的600個家庭不愿放棄世代磨煉的技藝。

他們的蜂箱是用枯樹的樹干挖空制成的，雕成兩條獨木舟形狀，并用竹條編在一起。蜂箱在掛上樹梢之前，先在火上用蜂蠟和苔蘚熏制，灌入一種能吸引蜂后的香氣。

做一個蜂箱要花三天時間，需要兩個人把它掛到樹上。每個蜂箱掛到樹上后可以用8年，每年采收兩次蜂蜜，每次大約五公斤，通常在6月和12月采收。

把蜂群熏出去以后，養(yǎng)蜂人從蜂箱里取出蜂巢，將金色的液體擠進堅韌的皮革袋。

時機決定成敗。

賽義德把手伸進蜂箱沒多久，就發(fā)出了一聲尖叫。幾秒鐘后，他已經(jīng)沿著樹干滑了下來，重新回到地面上。來得太早了。今年夏天比較涼爽，孵化推遲了，蜜蜂寶寶（或者稱為ichs）還蜷縮在蜂巢里。而成年蜜蜂（或者稱為nibi）發(fā)怒了。它們繼續(xù)攻擊從樹上跌落下來的賽義德，而他臉上只圍著一條薄圍巾。

為了吸引蜂后，蜂箱在掛到樹上之前先在火上用蜂蠟和苔蘚熏制

蜂蜜是該地區(qū)繼咖啡之后的第二大收入來源

“養(yǎng)蜂人常常采不到“蜂蜜”，只能等到合適的時機再上去。”齊亞德一邊耐心解釋，一邊費力地從賽義德的頭發(fā)和衣服上摘下蜜蜂。

賽義德說，被蜜蜂蜇是常有的事，但這次襲擊他的有“100多只蜜蜂”。他養(yǎng)蜂有10年了，這種情況也只發(fā)生過兩次。

在這片森林放置了70個蜂箱，賽義德來自延續(xù)了一個多世紀的養(yǎng)蜂世家。蜂蜜是這里的第二大收入來源，排在第一位的是野生咖啡。他們在當?shù)厥袌龀鍪酃扪b蜂蜜，留一些蜂蜜釀制蜂蜜酒，原料是新采收的蜂蜜、水和gesho（本地的一種沙棘類植物，用來平衡甜度，略帶泥土香味）。每家都有自己的配方，酒葫蘆要到特殊的日子才拿出來。沒有蜂蜜酒，慶祝活動就不算完整。

我們把賽義德一個人留在他的小屋里，一路跋涉回到貝爾山小旅館。這些草頂小木屋點綴在卡查空地處，抬頭就是古杰拉里山。

“我們世世代代都是這樣采蜂蜜的，”和妻子伊馮娜共同擁有小旅館的吉·萊韋內(nèi)告訴我。小旅館組織游客參觀蜂蜜采收過程，也熱心地幫助哈萊納的養(yǎng)蜂人通過自己的手藝賺更多的錢。

萊韋內(nèi)甚至一直在研究如何在國外銷售這種美味的糖漿，意大利慢食運動的一個分支機構(gòu)慢食基金會在與埃塞俄比亞的一些養(yǎng)蜂人合作，幫助提高產(chǎn)量，提供較大的地面蜂箱和從蜂巢中提取蜂蜜的現(xiàn)代化設(shè)備。

傳說拉利貝拉國王一出生就被蜂群包圍，卻奇跡般地毫發(fā)無損

在瑞拉和哈萊納森林，養(yǎng)蜂人依賴傳統(tǒng)方法

然而，哈萊納這里的養(yǎng)蜂人不管花費多少勞力，面臨多少危險，就是不愿放棄世世代代的傳統(tǒng)。

這種瘋狂的做法自有其道理。將復(fù)雜精細的蜂房放置在樹頂上，增加了蜜蜂在森林里迂回時找到蜂房的機會。這樣的高度可以拉開距離，放置其它動物滋擾蜂巢并盜取蜂蜜，比如依靠鼻子到處聞的蜜獾。有些樹還裹上金屬片，就像穿盔甲一樣，增加了一層保護，防備那些會爬樹的匪徒。

但這些做法不僅僅是因為實用或者利潤。在埃塞俄比亞，蜂蜜在幾個世紀的文化和宗教中源遠流長。它是公元四世紀的基督教壁畫和掛毯的主題，畫中的圣徒手握用來倒蜂蜜酒的傳統(tǒng)平底長頸瓶。位于貝爾山脈以北約1100公里處的拉利貝拉鎮(zhèn)以13世紀的獨石教堂聞名于世，它的名字甚至可以翻譯為“食蜜者”。這個鎮(zhèn)是以拉利貝拉國王的名字命名的，傳說拉利貝拉國王一出生就被蜂群包圍，卻奇跡般地毫發(fā)無損。他的母親給他取名為拉利貝拉，宣稱蜜蜂認出他是統(tǒng)治者。

蜂蜜在這里有治療作用，甚至具有神靈意義。民間傳說講述了公元488年的第一次信眾集會之前，蜜蜂如何在拉利貝拉最早的教堂的窗戶上建造蜂箱——把蠟嚼軟，然后將它粘合起來，形成蜂窩。人們還制作“圣蜜”（或者稱為mar），可以用于治療皮膚疾病，或者用湯勺或加入圣水服下用于治療內(nèi)科疾病。

在貝爾山脈，蜂蜜既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也是社會地位的象征。擁有蜂箱數(shù)量較多和蜂蜜產(chǎn)量較高的家庭很受敬重。所有權(quán)是神圣的，竊取其他養(yǎng)蜂人的蜂蜜或蜂箱的行為很罕見：如果被抓住，盜賊會被鄰居們疏遠。

據(jù)說早上服用蜂蜜可以起到抵御疾病、舒緩心靈的作用。蜜蜂為多達20種不同的植物授粉，生產(chǎn)出成分復(fù)雜、氣味芬芳的蜂蜜。從開暗粉色花的苦蘇樹上采集的花蜜被煮成一種茶，用來治療絳蟲，增加藥用價值。

采收后的第二天，導(dǎo)游齊亞德把我?guī)У搅怂拇迩f瑞拉，車程不長，但路上坑坑洼洼，崎嶇不平。

慢食基金會于2014年成立了一個養(yǎng)蜂人合作社，目的是開山蜂蜜的收集和包裝流程，以便將精品推向市場。這是一個緩慢的過程。和哈萊納森林一樣，瑞拉的養(yǎng)蜂人也依賴傳統(tǒng)方法。很多家庭連續(xù)幾代人都把蜂箱掛在同一棵樹上。目前的當務(wù)之急是提供和鼓勵使用保護服和裝備，盡量降低受傷風險。

在這個小村莊里，我們坐在塑料椅子上，周圍是用泥土混著稻草做屋頂?shù)乃涡涡∥荩魅藦男N房里端出了一個個盤子。

我終于嘗到了深琥珀色的蜂蜜——我用ambasha面包沾著蜂蜜品嘗，口感絲滑細膩，果味香濃，花香四溢，帶著淡淡的煙熏味。一群孩子坐在附近，也在大口大口吃著同樣的美味。

齊亞德解釋說，蜂蜜配面包是孩子們課后經(jīng)常吃的零食。平時把剩下的面包切碎，加入更多的蜂蜜，早餐會吃好幾碗。

“我們總是這樣吃，”他說。“不管吃什么都離不開蜂蜜。”（摘自英國廣播公司新聞網(wǎng)）（編輯/萊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