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念屠岸先生"/>
999精品在线视频,手机成人午夜在线视频,久久不卡国产精品无码,中日无码在线观看,成人av手机在线观看,日韩精品亚洲一区中文字幕,亚洲av无码人妻,四虎国产在线观看 ?北 塔
中國現代文學館

題記:
2016年陽春三月,我終于實現了這個很多年來的宏愿——陪恩師屠岸先生一起回趟江南故鄉。從上海到江蘇到浙江,我們一路緩緩而行,慢慢品賞幾十年如一日魂牽夢繞的江南美景、美食、美事。這成了我倆最美好的經歷之一。后來,我倆一見面就會聊起那次壯游,包括期間的點點滴滴。他老人家現在離開了我們,使那次壯游的經歷變得更加珍貴,并成為我記憶中的永久寶藏。現在我寫了出來,以紀念他老人家。1993年,我初次到屠岸先生府上去拜訪,正式認識他,至今已24年矣。
他是常州人,我是蘇州人;我倆都是江南人。多年前,我就有個宏愿:此生一定要陪他老人家好好地回江南轉轉。
屠老年紀越來越大,身體也越來越弱,這個機會卻一直沒有來,而且眼看似乎就要沒機會了。在90歲之后,我為此焦慮起來,就怕這個多年的夙愿要落空。2015年,他在家人陪護下,回了一趟常州,已經用上了輪椅。我因為那幾天正好出國訪問,所以錯失陪同前去的良機?;鼐┖?,他跟我說,那恐怕是他最后一次回家鄉了。我說不會的,現在高鐵快捷又安全,我們應該有機會一起回去的。我說是這么說,其實心里沒底,同時也很著急——假如2016年再不能成行,真的可能就要作罷了。
2016年春天,機會終于來了。
先是屠老收到來自上海的邀請。在2016年4月23日第21個“世界讀書日”,為紀念莎士比亞逝世400周年,上海作家協會主導的“思南讀書會”將舉辦“湯顯祖和莎士比亞——從翻譯看東西方文化交流”系列主題活動,邀請了《莎士比亞十四行詩》譯者屠岸參加。我主動請纓,要陪他同往。恰好第五屆“美麗島”中國桂冠詩歌獎頒獎典禮也將于同日在古鎮錦溪舉行。這一活動是由蘇州詩院暨院長祁國先生具體操辦的。
祁國的眼光敏銳而高瞻,在聽說屠老要來江南的消息后,立即決定邀請他一起參加頒獎典禮。但我提出了一個日子撞車的問題,都是23日,我們可能無法分身。
第二天,祁國來電,果斷地明確了兩點:一、錦溪避讓上海,頒獎典禮日子延遲一天,改為24日;二、經過本屆評委們緊急商議,本屆桂冠詩歌翻譯獎授予屠老。
我問屠老上海周邊他最想去哪里?他說,蘇州、無錫等大城市他都去過,甚至去過不止一次,他想去古鎮,尤其是烏鎮,從小就想去,因為烏鎮在江南自古就有名,還是茅盾故鄉。我說,沒問題。正好我也沒去過烏鎮,我決定陪他去。到時如果他不是太累,我還想陪他去一趟吳江,尤其是同里古鎮,看看江南名園退思園,還有我出生的絲綢之鄉盛澤鎮——整個江南地區最大的鎮子,看看那里的文化名勝蠶王殿。
屠老畢竟已過90歲,兒女們對他的這次遠行有點不放心,決定陪同前往。另外,屠老的后代雖然都出生于北京,但血液里畢竟流淌著江南的基因,所以還是很想在春天這個最美的季節,趁機回趟江南老家。于是,我們這趟下江南陣仗可不小。22日,我到北京南站,一數,同行的一共有7位。除了我倆,有屠老的大女兒章健和小女兒章燕。自從1998年師母章妙英女士病逝后,一直是章健在日夜照顧老父親的日常起居,這次我們要在江南待好多天,確實離不開章健的照料。章燕是北師大外國語學院英文系的教授,因為工作原因,不能在外多待,第三天就要回北京,計劃等我們走完古鎮行程,回到上海時,再由屠老的公子蔣宇平先生從北京趕到上海去接替照應。此外,還有章健的女兒霖霖及其四歲的幼兒。我則帶了我的女兒徐子昭(她跟屠老也熟悉)。
我之所以稱我們這趟下江南是壯行,原因之一為屠老已經94歲(我們江南的習慣都算虛歲),年愈暮行愈壯。其二,相對于那么老的老人和那么小的小孩而言,我們的行程安排得還算比較豐富,橫跨江浙滬三省市。其三,我們一行七人加上行李也算比較壯觀。行李中有一件大家伙,那就是輪椅。我們已經做好準備,屠老一旦覺得太累,走不動了,我們就推著他,要讓他多看看生養他的故鄉。
傍晚高鐵火車徐徐抵達虹橋站,上海圖書館派來接我們的劉明輝女士等人已經在等候著了。

屠岸先生九旬華誕學術研討會現場
4月23日上午,屠岸譯《莎士比亞十四行詩》 線裝珍藏本在上海圖書館首發。這個版本是由上海圖書館策劃、上海人民出版社推出。線裝版《莎士比亞十四行詩》以屠老之前的譯本為底本,經他修訂后用中國傳統的繁體直排、宣紙精印、線裝函套方式再出版發行。屠譯爐火純青,是公認的權威譯本,1950年出版第一部中文全譯本,之后幾十年間不斷修訂再版,累計印數逾60萬冊。但屠老依然說:“如有機會,我還將再進行修訂,這是我一輩子的工作?!?/p>
記得1993年初遇他時,我們談到了譯本的壽命問題。他相信一個英國學者提出的50年壽命說。我表示反對,因為我們今天依然會去讀唐朝的甚至東晉的佛經譯本。不過,現在想來,我也不能全然反對。讀者是有分野的。現在讀唐玄奘譯本的,恐怕不是老百姓,而是學僧、學者,正如讀其他古書的,一般都是知識分子,而不是普羅大眾。從大眾讀者的角度來說,50年壽命說確實可能成立。大眾所賴以交流的是日常語言,這種語言富于變化,變得也比較快,也就是說,經過50年,得用新的日常語言來推出新的譯本。一般而言,這樣的重譯工作不可能由原譯者來做,而只能由晚一輩的譯者來接手,因為假如一位譯者在30歲的時候就推出一部經典文學作品的成熟譯本(再早幾無可能),那么,他必須活到80歲,而且還能工作才行。能夠由原譯者本人在50年后推出新修訂譯本的例子委實寥若晨星。屠老因其長壽且健康而做到了這幾乎不可能的事情——90多歲時修訂出版了40多歲時的譯本。1981年,他曾在1963年的修訂本基礎上又作了500多處修改。我經過仔細抽樣校對,最新譯本與1981年上海譯文出版社出版的《莎士比亞十四行詩集》相比,改動的并不多。也許他畢竟年老體弱了,不可能再有那么大的工作量。

屠岸先生譯《莎士比亞十四行詩》線裝本
首發式形式多樣,有儀式,有講話,有研討,還有朗誦。屠老現場用英文朗誦莎翁十四行詩中的經典篇章,我用中文朗誦。他用英文完全是背誦,而我用中文還得看著書。這就是我跟他之間不可能逾越或縮小的距離。在座所有人都折服于他的功夫。
首發式另一個重要環節是手稿和圖書的捐贈儀式。屠老把這個無比典雅大氣的珍貴譯本及其手稿捐贈給了上海圖書館及其中國文化名人手稿館。應手稿館工作人員之前的預約,我也帶去了我這兩年內新出的5部書和10種詩歌手稿。當手稿庫負責人黃顯功先生接過我的手稿并表示衷心感謝時,我內心覺得,這是機緣巧合,我趁了莎翁的勢,沾了屠老的光。
首發式很簡約,午餐更簡單,只是在圖書館里每人一份盒飯,我們一行當天下午還要轉場去思南會館參加另一個活動。
屠老午飯后只是在沙發上休息了一下,便又冒著大雨趕到了思南會館。
會館位于上海老市區,是一片民國時期留下來的花園洋房建筑群,內部綠化覆蓋率很高,感覺很有品位,典雅而精致??上В捎谑抢戏孔樱挛缁顒拥膱龅亍寄衔膶W之家就略嫌狹促了。雖然大雨傾盆,但慕名而來的聽眾很多。我們進去之后不久,就出現了擁擠的現象。不過,開場之后,氣氛非常寧靜。屠老和《湯顯祖戲劇全集》英譯本的譯者之一張玲女士從翻譯的角度談了東西方文化交流的話題。其間,屠老拿出他的絕活,現場用英文和中文朗誦了莎翁的詩。英文朗誦得極為流暢,他自己的中文翻譯卻意外出現了卡殼。但他稍一停頓,干脆說,不好意思,我忘了下面這一行,我來現場把它翻譯出來。在低頭一沉思間,果然譯出來了,而且合轍押韻。這需要何等的底氣、勇氣和才氣,對于一位94歲的老人來說,簡直是奇跡。但那天的屠老顯得精力充沛、思維活躍,獲得了滿堂喝彩。

屠岸先生與大女兒章健、小女兒章燕
24日一早,上海主辦方派了一輛商務車,把我們一行送往錦溪小鎮。由于司機第一次去錦溪,路不熟,我們在淀山湖鎮域內,繞了一些路。眼看時間快要到中午了,我們卻還在一片林區里轉悠。屠老卻不急,說沒事兒,這樣正好多欣賞一些美麗的江南春景。他一邊欣賞著車窗外的草木花朵,一邊跟我女兒徐子昭玩。昭兒剛出生時屠老就曾到寒舍來道賀,5個月大時就曾去他府上做客,后來跟我多次去過,他倆也幾乎可以說是“忘年交”了。一路上,子昭時不時用小手輕輕撫摸屠老已經極為稀疏的碩大頭頂。一開始,我訓斥她有失禮貌,但屠老馬上制止了我,說很好啊,很舒服的,就像按摩似的。
好不容易到達錦溪鎮政府大門外時,已經差不多12點了。兩輛小車在那里等著我們。一輛是我的遠房親戚嚴衛忠從老家盛澤鎮開過來的,他是特地送她女兒嚴振儀過來陪同我們的。振儀剛剛考上杭州師范大學英文專業的研究生,慕名前來拜見屠老和章燕教授。由于章燕傍晚就要從昆山乘坐高鐵回北京,而她又夢寐著去同里看退思園,衛忠父女倆拉上她和章健驅車直奔同里。另一輛車是昆山詩人胡權權先生受祁國先生委托來接我和屠老的。胡先生很快就把我們拉到了蘇州詩院,在詩院大門外,湖岸邊有一個涼亭,涼亭里一桌飯菜已經備好。我陪著屠老入座,同桌有朦朧派詩人嚴力先生,后現代主義詩人、美麗島藝術基金主席何拜倫先生,以及祁國先生等人。也許是四美皆具——春天、江南、美食、美事,屠老經過三個小時旅途顛簸,卻一點都不顯疲態,似乎還保留著前一天的勃勃興致。我們聽他談1940年代孤島時期上海文壇的逸事,時間、地點、人名等細節他都娓娓道來,真是讓人聽得入迷。
飯后,我幫屠老辦理入住事宜??蜅7块g很小,但為了方便章健照顧老父親,主辦方安排他們父女倆合住一個標準間,又為了方便我照顧女兒,也安排我們父女倆合住一個標準間。我女兒有點嫌房間窄,但屠老卻一副閑適的樣子。我幫他簡單收拾了一下房間里的東西,就讓他趕快休息,因為下午還要開會。

屠岸先生與何拜倫在蘇州詩院
按照往屆的慣例,下午的頒獎典禮和學術研討會仍由我主持。當我把屠老介紹給臺下眾多來自全國各地的詩友時,掌聲如驟雨響起。當我把他引(不是攙)到臺上,請他發表獲獎感言時,他立即幾乎是滔滔不絕地講了好幾分鐘,聲音俊朗,思維嚴密,吐字清晰。無論誰都想不到:這是一位94歲的老者在演講!我悄悄問他累不累,他斬釘似的說,不累。我中午沒怎么休息,其實挺累的,但在他的那股子勁的感染、鼓勵下,我堅持著主持完了整場活動。給屠老頒獎時,本來頒獎嘉賓是一個人,即著名的尼采研究專家、翻譯家、同濟大學人文學院院長孫周興教授,但祁國先生自己也上去了。我知道他的“小算盤”。在如此重要的時刻,能夠與屠老同框,難道不是一個無比幸福的瞬間?!
詩會結束后,屠老由章健陪伴,回客棧歇息。因為第二天要坐兩個多小時的車前往烏鎮,而且這一天可能也真累著他們父女倆了,我請他們晚飯后早早安寢。
25日一早,我醒來時,發現屠老父女倆已經起床??蜅5脑绮头浅:唵危覜]有特色。我早就預謀好,要帶他倆到街上去吃昆山最有名最美味的奧灶面。由于那天是陰天,我們出門又早,街上還沒什么人,兩邊的店鋪開門的也不多。我陪著他們,在江南小鎮最典型的石板路上走了一陣子,然后才選了一家面館。盡管那不是昆山有名的老字號,但味道也相當不錯。我吃過全國各地的面條,最讓我想起來就流口水的,還是家鄉的煮個七八成熟就撈起來的毛細。屠老也吃得津津有味,我注意到他把湯也幾乎全喝了。
從這天起,我們壯游的隊伍變成了三對父女。章健一直拿不準讓我女兒叫她奶奶還是阿姨。她自己的外孫女比昭小不了幾歲,從年齡上來說,昭當然可以叫她奶奶,順著這個邏輯,按照我們老家的叫法,昭就得叫屠老公公了。但我20多年來,一直是屠老的徒子,而非徒孫。這不亂了嗎?如果昭叫她奶奶,那么振儀也要跟著叫她奶奶,而振儀是拜章燕為師的。這又亂了。屠老聽著我們諸如此類東說西說,不置可否,他對這種稱謂似乎無所謂。反正平時,我們全部,包括他的兒子和女兒,只要家里人在一起,大家伙都稱他為爺爺。

屠岸先生在“美麗島”中國桂冠詩歌獎頒獎典禮上
到了烏鎮,已經是中午,我們吃了當地頗有特色的飯菜,比如醬鴨,比如白水魚,等等,皆清淡又不寡味。其實,一離開大上海,到錦溪小鎮,我們吃的鄉間土菜,就像小時候媽媽做的飯菜的味道。烏鎮跟錦溪的飲食習慣差不多。中午飯后,我請屠老休息一陣,然后我們才去鎮上游覽。首先要去的,當然是茅盾故居紀念館。烏鎮的路也是石頭鋪就的,但比錦溪的更坎坷不平。尤其是要過一些橋,還有上下坡道(盡管有臺階,但也費勁)。茅盾故居是在一座橋下的弄堂里,較為難走,加之經過幾天的連續作戰,屠老已經挺累了。于是,衛忠和我決定把多日來一直沒有用的輪椅拿出來,讓屠老坐輪椅去。其實那樣的路況,輪椅也難走,往往推幾米,就被迫停住,然后要調整輪子的角度,才能再往前推。昭喜歡推輪椅,但畢竟小,有時使了吃奶的力氣,輪椅還是一動不動。好不容易,連人帶輪椅,我們把屠老推到了茅盾故居的門口。他堅持從輪椅上下來,相當仔細地邊走邊看故居里的展覽,還不時發出感慨或看法。待從故居出來,他拒絕再坐輪椅,說顛簸得很不舒服,還不如慢慢步行,走走停停。于是,他的輪椅成了昭的玩具。

孫周興、祁國為屠岸先生頒獎
振儀在出發前做的旅游攻略很豐富詳細,但我們一行老老少少的行程恐怕不能太緊,因此削減了不少,只看沿途最精華且有特點的幾個。從茅盾故居出來,我讓屠老在河邊的長椅上休息了一陣。大概是不好意思老讓我們推著他的輪椅,或者考慮到推著輪椅在不太平坦的石板路上也很吃力,他坐著其實也真的不舒服。休息完了之后,再起身要走時,他堅持不坐輪椅了。于是,振儀一路攙扶著他,慢慢地移步。我一路走,一路買江南特色小吃:姑嫂餅、青團子和定勝糕等請他們老少幾個品嘗,同時也留了一些,打算帶回去孝敬我的老母親。
在烏鎮,我們參觀了一些景點,比如三寸金蓮博物館,比如宏源泰染坊。在染坊的盡頭,有一簇竹子(因為太少,不能稱林),有人正在挖筍和竹鞭。竹鞭是竹子橫走于底下的細長地下莖,竹鞭上有節,節上生根,稱為鞭根。節的側面生芽,有的發育為新鞭,有的發育成筍。雨后春筍全部來自竹鞭。竹子的種植就是移植竹鞭。我小時候家里有一片望不到邊的大竹林,春天經常去挖嫩筍,請奶奶幫我做雞蛋羹吃。這是我童年時感覺到的人間第一美味。我讓昭也去挖了兩根筍,明天就要回到老家,讓她奶奶也幫她做青筍雞蛋羹吧。雖然現在雞不是自己家養的,蛋的味道差了一些,但終究也還是美味,而且這筍是昭自己挖的,這是在北京很難享受到的。屠老始終看著昭挖筍,看得津津有味。想必在他小的時候,他媽媽甚至他奶奶也給他做過這道無比簡單又無比好吃的美食。
當天晚上,詩友柳文龍先生攜夫人專程從嘉興開車到烏鎮來請我們吃飯。我特意點了油燜筍和馬蘭頭等菜。這都是“最江南的味道”,我們在館子里點上一份,也可聊以慰藉我們這一輩子都在思舊的口舌。其實屠老并不講究吃喝,他只喝一丁點紅酒,飯菜也不挑,哪怕他特別喜歡的,也不會“過屠門而大嚼”,而是“淺嘗輒止”。他經常說,對于老人而言,吃個八成飽就行。文龍兄點了很多美食,但屠老吃得真是不多。一開始他興致還挺高,對于文龍兄的討教有問必答,但到了八九點鐘,我明顯感覺他累了。這一天對他而言運動量太多了,而且明天還要趕路,我請衛忠開車把他們父女倆送回旅館。我則跟文龍兄繼續聊詩歌談人生,一直到深夜,他才回嘉興。真是最好的詩歌兄弟。
26日早上一起床,我就去向屠老請安。他說休息得還可以。旅館在小鎮邊上,窗戶外面就是一片桃樹林,昨夜又是剛剛下過小雨,非常清新、安靜。但我感覺他的精力已不如剛到上海和昆山的那兩天。盡管如此,我一定要抓住這良機,請他到我的出生地盛澤鎮去轉一下,離烏鎮不遠,而且是在從烏鎮到上海的路上。于是,我們商定,當天上午再看看烏鎮,然后到盛澤鎮去用午餐,午餐后看蠶王殿,看完,就送他們父女倆去上海休整。
烏鎮分東柵和西柵兩大部分。茅盾故居是東柵最有名的景點之一,因此頭天下午我們主要游覽的是東柵。26日上午則主要去的是西柵,見到了木心美術館,非常別致耐看的淺黃色建筑。由于時間緊,我們沒有入內參觀。
我們依依不舍地離開烏鎮,這是屠老念想了半個多世紀的名鎮,也是我二三十年來一直向往的地方。我肯定還有機會再去,屠老恐怕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吧,想及此,車窗外正下著零星小雨,不免有點傷感。
衛忠抄近路,經過烏鎮毗鄰的桃源鎮、與盛澤比鄰的南麻鎮,我們很快就進入了盛澤境內。先是郊區的連片現代化工廠,接著是鎮區的一棟棟高樓大廈。他們父女倆連連感嘆說:“你老家的鎮子可真大,真發達,比很多縣城都大。”是啊,由于30多年來大力發展鄉鎮企業,盛澤成了遠近聞名的工商業重鎮,但也帶來了工業化、城鎮化的弊病,比如水污染、空氣污染、噪音污染、擁堵、地方文化的純粹性被削弱等。我沒想著要請他參觀工業景觀,只想請他去看我們盛澤的第一名勝:蠶王殿。

屠岸先生與本文作者
快到蠶王殿附近時,我向屠老預先介紹:盛澤鎮自明朝開始,桑蠶業、紡織業就相當發達,以“日出萬匹、衣被天下”聞名于世,有“綢都”之美譽。目前是中國重要的絲綢紡織品生產基地和產品集散地。蠶寶寶幾乎是盛澤人眼中的圖騰,被敬如王、如神,也因此,清道光年間盛澤絲業商人公建了這一祭祀蠶絲行業祖師的公祠:蠶王殿,又名先蠶祠,當地老百姓都稱之為蠶花殿。當時已快12點,我問屠老先吃午飯還是先看蠶花殿。他可能聽完我的介紹后興致就來了,連說肚子還沒怎么餓,先看蠶王。
這是一進不大不小的院落,里面有祭祀殿,有蠶桑絲綢文化展覽,有戲臺,還有袖珍花園。所供奉的蠶絲行業祖師就是傳說中的嫘祖娘娘,有她的雕像。我一邊給他們做導覽,一邊給吳江作協主席、詩人周浩鋒先生打電話,請他到盛澤一起吃飯,但他手頭有事,過不來,想請屠老去松陵見面,其實我何嘗不想請屠老去松陵和同里走走,但他委實累了,遂作罷。我又給我的中學同學、詩人黃強打電話,讓他中午來陪吃飯。我們從中學時代就開始一起寫詩,他是知道且崇敬屠老的。我點了盛澤傳統美食糯米藕、香青菜、梅菜燒肉、河蝦、河蚌、黃鱔、馬蘭頭,等等。我跟屠老說,下午在路上時間長,中午要多吃點。沒想到,我這一語成讖。本來,從我母親家里,到上海虹橋交通樞紐,一般情況下,自己開車正好需要約摸一個小時。但那天衛忠的車子意外拋錨,他們在一個服務區修車,等了大約兩個多小時,直到天黑,才抵達下榻的賓館。
沒曾想,在我安排的整個行程的最后一個環節,還是讓屠老受苦受累了。中間我數次打電話給章健了解情況,她說老爺子坐在車上,始終非常鎮靜、坦然,默默等待,毫無怨言。
在過去的24年里,還有兩次我單獨陪他的壯游,一次是從安徽到江蘇到山東,另一次是在河北境內。那兩次我們也遇到過讓他受累的情景,但他都以他的特有方式度過難關。一般信眾會念佛經或圣經,而他念的是詩,不是《詩經》,往往是外國的莎士比亞和濟慈、中國的杜甫和李白。詩歌才是他的宗教。“我未曾受過牧師的洗禮,但詩歌是我的宗教,繆斯就是我的上帝。”他在詩集《晚歌如水》的序言里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