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 梅
杭州師范大學文創學院

毛主席最推重任繼愈。說中國文化、中國哲學,你們最好去找任先生。
——季羨林
曾經有人問過任繼愈先生,當初為什么選擇哲學這個專業,任先生回答說:“我小時候喜歡刨根問底,別的學科只解決個別問題,哲學研究人生的根本問題,所以我對哲學感興趣。” 這樣一句看似不經意的話,實際上包含了他一生致力于哲學研究的最深體會。
任繼愈從小就有著打破砂鍋問到底的脾氣,而哲學的特性也恰恰在于尋根究底。在自選集《竹影集》里,他說道:“我喜歡追問一些東西,問到底。我小時候看小孩玩,看螞蟻在磚上爬,我就把那塊磚拿起來,看那個螞蟻在磚背面怎么不掉下來?尋思它是不是也會感覺到頭暈之類……喜歡想一些不切實際的、別人不感興趣的問題。”
他說:“從小學到中學,我的成績并不是很突出,屬于‘中等偏上’,但每次我考完以后總要自己檢查錯在哪里,就像下圍棋復盤,總要想清楚哪一招棋是誤算或是昏招一樣,這是我的一個習慣,所以我所得到的東西并不一定比考滿分得到的少。”
任繼愈認為,搞哲學最忌人云亦云,而要敢于懷疑,主動懷疑。這在后來也成為他治學的重要的原則之一,即從第一手材料入手,反復研究直到吃透弄懂,再發表自己的見解,絕不跟在人家的屁股后邊走。也許正因為持有如此山一般不可動搖的治學原則,才有其日后在哲學領域的造詣與成就。
任繼愈出生于1916年,整個社會時局動蕩。從哲學史上看,亂世往往也容易形成思想活躍、百花齊放的局面,而20世紀的二三十年代很顯然就是一個思想十分活躍的歷史時段。社會上流行著各種所謂的“主義”,報刊上也不斷地進行著各種問題的論戰,比如人生觀問題、中國文化問題、中國社會性質問題等的討論。任繼愈從小就喜歡玄想,喜歡抽象的問題,諸如“人為什么活著”“社會發展到哪里去”等,與那個時代的影響也有關系。

1934年,任繼愈中學畢業,以優異的成績考進北京大學哲學系。“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在當時國內的社會環境下,選擇讀哲學似乎顯得不合時宜,但年輕的任繼愈堅持了下來。
任繼愈最終選擇中國傳統文化與哲學作為自己的研究方向,這與他對中國社會狀況理解的加深有著很重要的關系。
2006年5月19日,中央臺《大家》欄目的主持人曲向東在采訪任繼愈先生時曾經問道,當時到底是什么因素觸動他去從事哲學研究。任繼愈先生回答說:“當時那個年代的中國社會,許多老百姓都沒念過書,文盲很多,而且大多很窮困。但當這些百姓意識到國家要亡,要當亡國奴了,他們便受不了了。當時打仗的壯丁不都是自愿去的,但是去了以后懂得亡國就要做亡國奴的道理后,最勇敢的便是他們。他們什么事兒都奮不顧身,出力、出錢,支持抗戰,成為主力軍,我很佩服。我覺得中華民族有一股力量,有一種看不見的傳統,這個很值得研究。”
任繼愈決定“用一生的時間,去探究中國的傳統文化與傳統哲學。應該說在做這個決定的時候,自己的心情是相當莊重嚴肅的,不僅有了確切的方向和目標,而且有一種使命感。對于自己來說,人生的價值和幸福都將體現在這個目標上。這或許也可以算作是自己‘安身立命’的具體體現吧”。
哲學是研究人生根本問題的學問,是古人所謂安身立命的“身心性命之學”,在西方便是哲人們討論的所謂“終極關懷”的一門學問。任繼愈認為,哲學是研究真理的學問,哲學存在的重要性就是它需要回答人生的根本問題,比如人的生存、人的本質、人的目的、人的價值,以及人的生死等雖然抽象卻是根本性的問題。哲學家要解答的是生活中最常見的但卻是最容易引起困惑的那些問題。在任繼愈看來,哲學不可以回避,光是空談抽象的思維,哪是第一性、哪是第二性這些問題,有時無法和現實發生聯系,對現實沒有任何的幫助。任繼愈認為,人活著是為什么,這個問題是哲學應該解決的問題,如果哲學放手不管這個,宗教就要來管,來負起回答這個問題的責任,那么哲學或許已經開始失職。哲學光是在邏輯思維里打轉是不行的,再細再嚴謹也不能表示一個哲學家多么高明,也許只能表示出他的無能。對此,任繼愈提到了董仲舒,他說董仲舒的理論影響了漢代好幾百年,直到現在很多人還在用他的思想框架進行研究,特別是陰陽五行的思想,到現在仍然指導著中醫診脈開方子。在任繼愈的眼里,外國流行的照搬過來未必能持久,而只有適合自己的東西才是最持久的。任繼愈又提到朱熹,朱熹是哲學家,又是史學家、文學家,他的哲學就不是空洞無物的高談闊論,而是相當實在的有生命力的內容,既有高度凝練的哲理化又能與現實日常生活發生緊密的聯系。任繼愈認為,現在就缺少朱熹那樣的哲學家——能夠影響世界,甚至影響未來的哲學家。僅僅抽象而談,看上去高高在上,但是懸空著,不關身心性命之學,不回應現實問題,也就不會有生命。
哲學最早出現在什么時候呢?任繼愈認為,原始社會沒有哲學,只有宗教。到了奴隸社會,生產分工出現了,一部分人有了空閑時間來從事精神創造,開始出現文化產品,哲學也就慢慢從宗教中分化出來。世界上各種流派的哲學都產生在奴隸社會,無論是古希臘、古羅馬,還是古希伯來和中國的春秋戰國時期。自從秦朝統一中國,一直到1840年鴉片戰爭爆發,中國都處于封建時期。此后,中國才開始慢慢擺脫封建社會的牢籠,以極其微弱的步伐向著現代化邁進。任繼愈認為,中國古代哲學的形成、發展及其成熟和精彩的登場,主要是在中國封建社會時期進行的。由于中國的封建社會體制發展完備,與此對應的哲學體系也是豐富的。中國古代哲學和其他國家的古代哲學一樣,經天緯地,包羅萬象。
任繼愈對中國封建社會哲學的把握可謂十分獨到。在他看來,中國哲學本來就與西方中世紀哲學的距離不太遠,一直在干預實際生活,曾起到很積極的作用。但是進入近代社會之后,由于沒有滌盡封建殘余思想的影響,比如說合理的物質要求沒有得到合理的對待,個人的權利被忽視,科學技術不被重視等等。造成哲學思想與現代社會一度背離。
但任繼愈并非悲觀主義者,他認為哲學的“前景無限廣闊”,我們有著前人所沒有的機遇,也有著前人留下的豐厚遺產,關鍵是以怎樣的態度對待這筆豐厚的文化遺產。我們曾經沒有以科學的態度對待它,有時捧得它像神仙,有時又棄之如污泥,一腳踢開。這兩種極端情況任繼愈這一代人都曾經親身經歷過,所以這方面的體驗就特別深刻。他認為,當世界上各種文化思潮以齊頭并進之勢涌進中國之時,我們不能躲避,更不能視而不見,而應該站在自己文化的根子上去迎接這些思潮的到來,并對它們進行鑒別,以提高文化識別的能力。
任繼愈對中國哲學有著清醒的認識。他說西方哲學發展由混沌到分析,又由分析到綜合,這是21世紀的大致輪廓。我們中國哲學不能安于自己的渾沌和綜合,而應以積極的態度融匯中西。但同時任繼愈也提醒說,不要過早地樂觀,因為現在社會要求的綜合、整體是在幾百年的精密分析與細致分工上的綜合,遠遠不同于未經過分析的混沌狀態。對此,任繼愈以中醫為例加以闡說。中醫有著很好的臨床經驗,有些是很有療效的。但是中醫如果要在21世紀取得長足的發展,甚至走向世界,肯定還需要經過現代生理學、解剖學、分析化學以及生物學的熏陶。只有把《黃帝內經》當中的樸素直觀的五行、陰陽、三焦、虛實、表里等辯證施治的經驗與現代醫藥科學相結合,并且用科學的語言表達出來,才能為世界所接受,并為世界帶來福祉。
任繼愈指出,偉大的哲學體系若是沒有系統而完備的思想資料,等于無米之炊。這從他一直以來孜孜不倦的學術研究中便可窺一斑。任繼愈用了很多精力從事佛教、儒教的資料整理工作,主編過中國哲學史教學資料匯編,主編過《宗教詞典》《中國佛教大辭典》《通藏提要》,還主編了《中華大藏經》(漢文部分)這樣一部規模宏大的“佛教全集”。
任繼愈認為,我們在建立新國家的同時也要建立新的哲學體系,我們這一代人積累資料,整理資料,是給后來人鋪路,使后來人在我們鋪的路上更好地前進。要像燕子銜泥般地下笨工夫,空喊口號不行,罵倒一切也不行。任繼愈又總結道,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歷史使命,我們這一代人不能產生偉大的哲學體系,并不是說我們這一代人頭腦笨,不中用,而是我們這一代人對世界已有的文化成果所知甚少,資料不完備,無法進行總結,偉大的哲學體系是需要完備的資料來作強有力的后盾。
在古代哲學與近現代哲學的關系問題上,任繼愈認為,越是治古代史包括文化史、思想史、哲學史,越要關心當代的文化、思想和哲學歷史。比如,哲學史上有反映農民小生產者的思想家,我們如果對眼前農民的處境、思想面貌游移不定、若明若暗,還侈談千百年前農民的思想如何如何,豈不是亂發議論,而且又沒有實際的效用。顯然,任繼愈的哲學思想一直都是指向現實的,是真正對人、對人生有好處、有幫助的哲學,而不是抽象哲思、遠離生活的哲學。這對哲學界內外的人,無疑都是大有啟發的。

任繼愈先生對中國哲學界有著重大的影響,不單體現在他銳利的哲學洞見和眼光上,也體現在他的哲學成就上,比如說他主編的《中國哲學史》。這部四卷本的《中國哲學史》出版于1961年,是全國許多大學哲學系的基本教材。五十多年來,這部教材對一代又一代哲學工作者產生了巨大的影響,成為新中國教科書中的經典,至今已經再版十余次。
任繼愈在哲學研究中一貫堅持實事求是的原則,以客觀的眼光去看待人和事,在《中國哲學史》中他以一種公正的視角來衡量歷史和哲學,盡量做到對哲學發展史的每一段都進行到位的觀察和解讀,以便讓讀者對中國哲學的淵源及其脈流有客觀的了解與把握。其中,近代部分通過對資產階級代表人物哲學思想和大量的思想材料的分析,概括出令人信服的規律性的結論,即只有無產階級的宇宙觀——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才能指導中國革命取得勝利,而中國的資產階級是不能完成這一任務的。在對近代資產階級興起的兩大思潮進行了全面深入的分析之后,指出以康有為、嚴復為代表的資產階級改良派由于代表的是向自由資本主義轉化的開明地主、官僚以及封建的知識分子這一階層的利益,他們的階級基礎便十分脆弱,他們反帝反封建的勇氣也極其薄弱,甚至是奄奄一息的,充滿了軟弱性,他們的唯物主義傾向和主張變化的觀點終于沒有踏上通向成功的道路。而以章炳麟、孫中山為代表的資產階級革命派,則多屬自由資產階級和小資產階級,在反改良派的斗爭中成長起來,他們的階級基礎較之改良派要來得強一些,和封建上層勢力的聯系較少,因此,他們的革命性也較改良派來得強一些。資產階級革命派在哲學思想上傾向唯物主義,比較注重吸收西方自然科學的成果來充實自己的認識基礎。不過,在本質上他們還存在先天的軟弱性,即和人民大眾的聯系不強,和帝國主義、封建主義也不能完全割斷聯系,因此在哲學上擺脫不了唯心主義和形而上學的捆綁。
總之,該書對近代中國社會哲學的取向和各個階級的哲學內蘊的深刻分析,清晰地展現了中國哲學在近代的發展走向與趨勢。
以任繼愈為首的編者們認為哲學史是一部人類認識發展的歷史,在《中國哲學史》的緒論中,他們指出:“任何一個哲學家都是歷史發展鏈條上的一個環節,各有貢獻又各有局限,既不能貶低他們的歷史功績,又不能把后來的進步歸功于他們。”這說明編者在書中要以這個準繩來評價每一位哲學家。譬如,編者提出要具體分析和客觀對待董仲舒的歷史地位——董仲舒為了鞏固中央集權的專制制度,提出了天人感應的哲學體系,但當時的漢代地主階級仍有余力,所以不能輕易認為這一思想體系是反動的,而應該從中挖掘出其積極的方面——將哲學家們放在他們所處的特定歷史年代去客觀評價,體現了實事求是的勇氣和精神。
同時,《中國哲學史》以大量豐富的第一手資料,力圖從哲學家的多方面言論中整理出其思想的基本動向。全書充分肯定了作為近代資產階級理論斗爭武器的機械唯物論、自然觀中的唯物主義傾向和唯物主義認識論的進步作用,并對之作了恰當的評價;當然它也沒有一棒子打殺唯心主義,而是予以實事求是的分析,甚至肯定唯心主義在一定程度上的積極意義。
洪秀全用“皇上帝”對封建社會“四大繩索”的全面沖擊和對封建壓迫的控訴與反抗,是中國歷代農民起義及反封建思想發展的高峰,所以評價洪秀全的思想首先得肯定這一個方面。但另一方面,《中國哲學史》也客觀地指出洪秀全思想的局限性——洪秀全所代表的畢竟是農民階級,具有無可避免的階級局限性和歷史局限性,因此無法產生科學的世界觀并正確指導反封建運動的進行。
《中國哲學史》指出,作為農民革命的領袖,洪秀全跟一般剝削階級的思想家有根本性的不同,他的思想是直接為勞動人民的革命需要而提出的,在革命戰爭中成長和發展,并直接為當時的革命斗爭服務。因此,洪秀全的思想不能看作只是他個人的東西,而是集中了人民群眾在革命斗爭中的創造和智慧,代表了廣大農民的戰斗意識形態。從這個角度看待洪秀全思想,掙脫了以往全盤否定的老套路,做到了客觀公正和實事求是。
《中國哲學史》還指出,龔自珍深受佛教主觀唯心主義的影響,是一名地道的主觀唯心主義者,但他卻反對當時占統治地位的程朱唯心主義理學,又采取今文經學派的“微言大義”對當時社會的腐朽現象和黑暗面進行嚴厲的抨擊。可以看出,他的主觀唯心主義是為他的政治改革服務的,因而具有開風氣的積極意義。
在分析章炳麟的哲學思想時,《中國哲學史》提到章炳麟在革命高潮時期宣揚主觀唯心主義,反映了他所代表的資產階級的軟弱性,但又指出這是由于章炳麟找不到取得革命勝利的真正物質力量,所以便錯誤地把主觀唯心主義當成了激發革命精神的思想武器,又過分看重個人自由意志的作用的結果。由此可見,對章炳麟的主觀唯心主義簡單地予以否定,也是不公平的。
《中國哲學史》一直以來作為高校教材使用,它在結構的設計上也頗有獨到之處。中國哲學史上的哲學大家不少,既要做到突出重點,又要兼顧全面,使全書篇章的編排和詳略的設定具有一定難度。在這套書中,中國哲學史上每一時期的大思想家,比如老子、孔子、孟子、莊子、荀子、董仲舒、王弼、朱熹、王守仁、黃宗羲等,基本上形成人物專題研究;同時亦兼顧全面性,對于一些不太重要但是思想上有所貢獻的人物,也盡量包括進去了,像尹文、仲長統、呂才、劉知幾等,雖然著墨不多,但是對更全面地了解中國哲學是頗有裨益的。
不過,《中國哲學史》也存在不足之處,特別是在一些細節的把握上,有時候難免出現一些值得商榷的問題和結論。比如,王守道曾在《殷周之際宗教思想發生過巨大變革嗎——與任繼愈等同志商榷》 一文中提到,《中國哲學史》把殷人的天神歸結為“自然的主宰”,把周人的天神歸結為“社會的主宰”,以論證殷周之際發生過巨大的宗教變革,這樣的結論是不符合歷史事實的。
另外,金春峰在《一本較好的中國哲學史——任繼愈主編的〈中國哲學史〉第四冊》 中認為,《中國哲學史》對龔自珍、魏源思想的分析不夠細致。在中國近代史上,龔、魏并稱, 似乎兩人的思想沒有質的區別。而實際上,龔自珍死于鴉片戰爭時期,沒有親眼目睹鴉片戰爭失敗的慘狀,所以他的思想基本上不帶有近代的特征。而魏源則經歷了鴉片戰爭以及思想上的極大變化,這種變化是鴉片戰爭所引起的中國社會思潮的變化在個人身上的反映,因而是具有典型的時代意義。和許多論著一樣,《中國哲學史》卻沒有突出這樣的區分,似乎認為鴉片戰爭后魏源的思想和鴉片戰爭前龔自珍的思想,兩者是不存在本質的區別的,這就在客觀上降低了鴉片戰爭在我國知識分子和社會思潮的變化上所起的深刻影響。
此外,由于篇幅的問題,《中國哲學史》對某些哲學思想體系內部包含著的矛盾的分析也不夠深入。例如,對嚴復思想中的不可知論和主觀唯心主義的形成、特點及其在嚴復思想中所占的比重的分析過于簡略,缺乏應有的深度。又如,章炳麟早年在《馗書》中吸取西方近代自然科學的成果及進化論思想,形成了自然觀和認識論上的明確的機械唯物論觀點,可為什么在主編《民報》的革命高潮時期,卻轉向主觀唯心主義的哲學陣營中去呢?對這個問題,《中國哲學史》也沒有作深入的剖析和說明。
任繼愈先生說,文化是個積累的過程,要迎接中國未來文化建設的高潮,必須從現在開始一點一滴地積累。這是他對中國哲學作出的預見,包括中國哲學的定位是什么,中國哲學要做什么,中國哲學家要做什么,怎么做等重大的問題,等等。
任繼愈曾在《從中華民族文化看中國哲學未來》 一文中提到文化發展的連續現象,他說,中華民族的文化從原始蒙昧中擺脫出來,不斷前進,從低級到高級,不斷豐富內容,由古樸到雕飾,由質到文。中國哲學的發展也有相似的軌跡。中國文化和哲學史已有幾千年。真正的革命者要對人類負責,對歷史負責,要吸收人類一切有價值的文化,而不能隨意地割斷歷史。同樣,哲學的發展也是有連續性的,也正是因為這個連續性,研究哲學史才有意義。
既然文化有連續現象,那么必然產生新舊文化積累的現象。任繼愈以文學為例,認為文學史從《詩經》《楚辭》講起,漢有漢賦,以后有駢文、五言詩、七言詩、律詩、詞、曲,不斷出現新的文學形式。在這個發展過程中,不是有了五言詩就拋棄了賦,有了詞曲,五言詩、七言詩就不再流行,有了古文就不要駢文。文體是越來越豐富的,后期包容了前期。哲學發展也是類似的現象。而正是由于這種積累現象,才使得中國哲學的內容隨著時代的推移而日益豐富。
任繼愈曾經很堅決地表示:“我們現在這個時代該做什么呢?積累資料,為文化的高潮做準備,就是這么個任務。”在他看來,中華文化不僅積累豐厚,還是有生命力的、活著的文化。而正是這種文化支撐著中華民族在幾千年的歷史中一直屹立不倒。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把整理和積累古代文獻資料作為自己一生中的重大責任和應盡的義務。
孔子一輩子主要做了兩件事,一是文獻整理,另外一個就是教育。任繼愈說,我們現在這個時代該做什么呢?積累資料,為文化的高潮做準備,就是這么個任務。
當有人問及任繼愈先生是否覺得文化繁榮的高潮還在后面時,任繼愈先生非常干脆利落地說,還在幾十年以后吧。為什么呢?因為現在我們對外國的東西還不十分了解。留學出去的人,他看見的是流行的東西,并不是真正的西方文化。看來,任繼愈對中國文化的進程相當了解,所以他才擁有如此自信的文化辨別力和如此清晰的哲學預見力。不管幾十年后中國文化會否如任繼愈先生所說的那樣達到繁榮和高潮,至少任繼愈先生從他一生的哲學研究出發,并結合當前世界范圍內以及國內的各種情勢所做出的預見是很值得我們肅然起敬的。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