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芳芳
我對校園的印象,建立在一條一條必經的路上。
教學樓與校門口之間的路,我每周經過兩次,十分歡喜。不得不提的理由是,這是我們離校必經的路——當然,這也是返校必經的路。正因如此,來去于我都意味著一番新的心情和光景。某日,我在暮色里經過這條路,自然地被一側的夕陽吸引。于是,我扭過頭,從兩棵樹的枝丫之間,看見萬丈晚霞染紅了半邊天,然后是我的眼。不經意垂下眼眸,一棵樹下的草堆上,竟臥了一只貓,黃色的絨毛微微發散著光,胖乎乎又略帶幾分慵懶的模樣,睡姿安詳,憨態可掬。我心頭一震,眼里生出濕意。我知道,這個黃昏,這片紅霞,這棵樹,樹下的這只貓,將永遠安睡在我的記憶里了。
每天吃飯路過竹林,秀雅的竹身往路前微傾,宛若一位位謙謙君子,竹葉層層疊疊,如剔透的翡翠,能浸出綠意來。前有小橋,左側的灌木和藤蔓纏繞糾結,向下望去,水落石出,使人想起醉翁亭那般冬日景致,在這里卻每日可見,真是妙不可言。右側浮萍鋪滿不大的水面,像極了綠茵場的殘骸。當有一天,我的腳受了傷,腳步被鉗住后,我才真正獲得了機會,一個人慢慢地輕輕地踱過這片清靜之地,細細欣賞,才覺得真是耐人玩味。我時常一邊走,一邊情不自禁地輕輕吟出詩句。時而風起,竹影婆娑,葉子輕吟淺唱,仿佛與我和鳴。我相信,我們是彼此真正的聽眾,但憑心里一絲靈犀感應彼此的聲音。
體育課結束,同學們照例奔向食堂,我只不緊不慢地沿路旁走,目光忍不住四處流連,最后停于灌木叢上棲息的一只蜻蜓。那一對圓溜溜的大眼睛十分清亮,引得我饒有興致地與它對視了好久——大眼瞪小眼的那副情景,如今想來也可笑。但當時我看得入了迷,抬起手,它竟也不躲,直至我捏住它的一對翅膀,它才奮力掙扎起來。我撲哧一笑,在大自然的食物鏈里,優勝劣汰的法則之中,竟有這么癡傻的一只蜻蜓能有機會在青天白日下安然地曬著太陽,可它偏偏又被我遇到,這萬千人中的這樣一個我,和它多么像啊,從來都后知后覺,慢吞吞地笨拙生活著。我慢慢走到僻靜處,將它騰空放了——它緩緩飛遠,不曾回過頭。我也轉過身,慢慢地走遠了,不曾回頭看一眼。
我的確是一個慢熱的人,深信萬物相處都遵循同樣的道理,人與環境、與物、與人的相處,都需要時間的撮合,使兩顆心慢慢靠近再貼緊,日久方能生出真正的深切而質樸的情誼。我算不得是一個長情的人,但對于環境的那份依戀始終不低于對人的感情。三年間,我將在此生活;三年后,我將離開校園——離別是繞不開的話題,那時我又會融入新的環境中去。但它會在我心上留下印記,從此,我的夢里,又多了一片魂牽之地。
(指導教師:郭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