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記（組詩）

陳寶全

西行路上

漢時的風，吹著西域的天空

唐時的誦經(jīng)聲，在篝火上跳躍

月光里，明時的木卡姆悠悠飛翔

天山一手抱黃羊，一手提葡萄

萬里黃沙，埋著一個古樓蘭

漫漫駝路上，鋪著玉的溫潤

一匹馬，像成吉思汗在漫步

一綹絲綢裹住了蒙古狂妄的鐵蹄

總有一場雪，落在西行的路上

回頭，就能看見長安城中的一桌圣餐

所謂前朝往事，恰似唐朝和尚

在西域的佛洞里，丟了個小盹

天山南北

阿爾泰山、天山、昆侖山

像三個仙人，看著愛恨情仇的人間

沒有風的教誨，三只鷹

同樣飛出了西域的遼闊

一只飛向印度，一只飛向埃及

一只留下來，書寫著部落的記憶

看見博達峰的雪，像聽見天山

發(fā)芽，叫了一聲菩薩的名字

一年就到了頭。烏鴉洗白身子

也讀不出一句像樣的經(jīng)文

那么多湖，我先看喀納斯

湖水，像一只酒杯靜靜地等著

云掉下的——醉

再看博斯騰，遇見了蘆葦稈里的空

和一只鳥的心不在焉

草原及沙漠

懷揣春色的人，在秋后的草原上

眼里是滿當當?shù)牟蓍L鶯飛

巨大的草場像個詭異的人

走著走著，就掏出一群羊給你

在一群羊的眼里，那牧人是不是

它們中的一只？

夕照，哈薩克人的氈房

擺在頁碼全無的雪地上。一頂氈帽

安頓下奔流的雪河。暮靄垂臨

馬樁拴不住脫韁的風。一根羊鞭

甩出滿天繁星，閃著信仰的光

沙子在奔跑，我知道一粒砂

是另一粒砂的兄弟，其中一粒是你

誰在戈壁灘上留下一盤殘局

若是石頭上的腳印開花或者懷孕

你便勝我

植物的心

請給我：阿勒泰的紅頭巾

伊犁的奔跑，布爾津的高度

天山的鷹笛，阿克蘇棉花里的白

喀什大巴扎的古卷……

胡楊，開在沙漠的花

騎馬的僧侶，帶走一樹金黃

雪蓮嘴里噙著黃羊的夢

一場雨臥在棉花的懷里

哭得不明不白。還是讓我討一把

若羌的小棗，攔住那個被夜色追趕的人

一朵云，像葡萄掛在吐魯番的天空

架下，陽光打坐，不晃蕩的一顆是

——菩薩的心

達阪城的月亮

買買提，每一個來疆的人

都算計你的古麗妹妹，我好像也是

只看了一眼麥然木，像有一陣風吹過

母羊溫暖的腹部

而每一個回去的人，抽回月光里的腳印

哼著王洛賓錯誤的曲譜，心里裝著

——一個空空的達阪城

唯有那月亮留在心中，格外明朗

像大巴扎買買提手中的馕

不需要說話，咬一口就什么都懂了

誰還說，是一個羊?qū)铀奖嫉男?/p>

我怎么看著像甘肅來串門的老鄉(xiāng)

誰再勸酒，我就給誰一彎蒼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