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聲音，真世界

楚云汐

來自廚房的造假藝術

大家都看過電影，電影里除了有精美的影像，還有使人身臨其境的各種聲音。淅淅瀝瀝的小雨聲，唧唧喳喳的鳥叫和撲棱的鳥兒拍打翅膀的聲音，它們都能瞬間將你置于樹葉茂密、生物多樣的大森林中，甚至為你帶來絲絲涼意。在大腦聽來，這些聲音都源自真正的大自然，十分逼真。然而，我們的感覺大錯特錯了。

電影聲效其實是一門欺騙的藝術。也就是說，大腦聽到的雨聲和鳥叫聲都是假的。淅淅瀝瀝聲并不是來自雨水，而撲棱的拍動翅膀的聲音也不是來自活生生的鳥類。那么，它們是什么發出來的聲音呢？真相會讓你大跌眼鏡。

音效設計師告訴我們，雨聲可能是油煎培根（用豬肉煙熏的制品）的聲音，而鳥拍打翅膀的聲音則可能是由抖動廚房手套或者拍打一張紙所產生的效果。許多經典的電影背景聲音都是極其逼真的仿真作品。

其中經典的一例是近距離的香煙燃燒。在一些電影中，放大的香煙頭在屏幕上閃爍。隨著明亮的光柱一點點吞噬香煙，電影中傳來香煙被火炙烤，然后灰燼落下的聲音，讓人感覺無比真實。但是，這實際上只是揉皺的保鮮膜發出的聲響。只要緊握一個團成球的保鮮膜，然后松開，就能得到這種聲音。

一個人被拳擊手打臉，聲音響極了。放心，并沒有人被打得那么慘，這只是將一把菜刀快速插入卷心菜的聲音。男主角骨頭斷裂了？咔嚓一聲讓人聽得驚心動魄。當然，事實也不是這樣。骨頭斷裂聲可能來自手掰芹菜或凍生菜的聲音。

廚房在電影音效中發揮了特別大的作用，但若是想用自家的廚房開個音效店，卻沒那么容易，并非所有逼真的聲音都在廚房里造得出來。為了制造出更逼真的、以假亂真的各類聲音，電影音效設計師想出了不少辦法。

更復雜的假聲，更高超的技巧

著名的派拉蒙影業公司以群星環繞雪山的標志為人所熟知。其實，用高山來比喻派拉蒙在電影業的地位也十分恰當。犯罪片《教父》《碟中諜》，愛情片《泰坦尼克號》，科幻影視系列《星際迷航》《復仇者聯盟》《變形金剛》等叫好又叫座的影片均出自派拉蒙之手。驚悚冒險片《獵殺紅色十月》更是獲得了1991年奧斯卡最佳音效剪輯獎。

當時，《獵殺紅色十月》音效團隊需要錄制潛水艇螺旋槳的聲音，但團隊所在地卻找不到潛水艇，無法錄制真正的潛水艇螺旋槳聲，所以他們只得另做打算。

后來，音效團隊想了一個相對簡單，操作也容易的法子。他們去了一個朋友的游泳池，在泳池的水面上和水面下各安裝了一個麥克風。然后，他們請一名隊員表演“炮彈入水”，即從高處落入水中。這樣一來，他們得到了兩種聲響：水下麥克錄制的水下跳水聲和水上麥克錄制的聲音。將這些組合在一起，就變成了水花四濺的聲音。

這個聲音有點響，所以他們把它降低了一個八度，就好像慢放一個錄音，這樣得到了一個低八度的水花四濺聲。為了達到水下重低音的效果，他們又把高頻的聲音部分去掉，再降一個八度。然后，他們又加上了一點兒水上麥克錄制的水花四濺聲，并將這個聲音反復循環播放，就得到了模仿度極高的潛水艇螺旋槳聲音。

回響也是音效設計師常用的技巧。它是聲音被周圍物體反射回來所產生的聲響。在山谷里大叫的時候，你就可以清楚地聽到自己喊叫聲的回響。在原聲中加上不同時長的回響，能夠延續聲音，可以使造出的聲音與畫面同步后，變得更加鮮活。拿槍聲來說，原聲只有半秒，加上一段回響后，原聲被拉長，這樣就可以制造出距離感，造出槍聲在山谷中經久回蕩的效果，讓人感覺像聽到了山谷里的槍聲一樣。

除了回響，音效設計師還用其他技巧來使假的聲音變得更加真實。他們發現，在人們能聽到聲音，卻找不到聲源的情況下，技術甚至可以創造前所未有的神秘感。

科幻電影中經常會出現各種神秘的大型生物，比如 《哥斯拉》里虛構的兩棲生物哥斯拉，還有一些曾經存在于地球上的遠古動物，比如猛犸象、恐龍等。人們從未真正聽過它們的叫聲，但音效設計師卻在電影里面展現了它們聲音的魅力，而且，影片中的主人公都是先聞其聲，后見其身。

聰明的音效設計師利用銅管樂器和管樂器制造巨大的、刺耳的聲響來模仿這些不存在的龐大動物的嘶鳴，成功制造了恐懼的氛圍，聽到的人會感到十分緊張，有時身體會由于驚嚇而微微顫抖。此時，黑暗的觀影廳好像變成了漆黑的森林，而動物就藏在這夜幕深處，窺視著他或她。

真實的感受哪里來

如上所述，電影里大多數的聲音都是假的。可是，有了假聲的電影卻如此迷人，讓人欲罷不能。假的聲音依然能讓人感到愉悅和放松，依然能讓人感受到真實的環境震撼。教堂的鐘聲響起，我們就本能地意識到時間流逝了，它似乎預示著主人公生命的終結。破碎的玻璃產生的聲響可以表示一段愛情，或者友誼的結束。而當混有回響的聲音在我們的耳邊響起，我們仿佛置身于天堂，看到了天使，聽到了上帝的訓話。

為什么虛假的聲音能夠帶來如此深刻、如此真實的感受呢？這與聲音本質和人類進化有關。

聲音可以被完美復制，因為歸根結底，它是一系列頻率的組合。所以，只要找出一個聲音的組合頻率是哪幾種，就可以拼湊出一個完美無缺的仿聲，或者找到與它特別接近的聲響。油煎培根的聲音與雨聲相近，是因為這兩者頻率相近，所以可以以假亂真。不過，對于那些聽覺天生優越，能分清微小頻率偏差的人，找相近的方法就不大靈光了，因為他們依然能聽出此聲非雨聲。這時，就需要用現代技術造出頻率相差無幾的仿聲。

當代技術的發展使聲頻組合成為可能。現在，有大量的儀器和剪輯軟件能夠滿足音效設計師的各種想法。技術已經成為表達聲音的一種不可或缺的方式。

為什么會把假聲當成真的呢，明明知道是假的卻還感到恐懼？除了仿聲技術比較高超，難以分辨之外，還有人類進化的饋贈，恐懼的聲音尤其如此。這是在漫長的人類進化中，刻在我們基因里的本能反應。

遠古時期，有很多動物古人都不認識，但只要聽見異常的聲音，古人會首先選擇把它當作猛獸等威脅物發出的聲響，以便及時做出反應。經過漫長的進化，選擇相信是來自野獸的優選策略已深深地刻在了我們的基因里，更何況樂器造出的聲音頻率中同時也摻雜了真實動物，比如大象的聲音，所以加上我們已有的經驗，假聲聽起來變得更加真實可信。

明明知道是假的，但這聲音仍讓我們淪陷在一個勝似真實的虛擬世界里，聲音儲存著記憶，聲音是一種語言，讓我們從另一個角度認識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