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變了世界的玻璃容器

皆小俠

如果你吃過玉米，沉浸于調味品帶來的味覺盛宴，換過汽車輪胎，或者種植過一株蘭花，那么你就應該感謝華德箱。當然，你也可能會把19世紀歐洲殖民主義和入侵植物物種的迅速擴散，歸咎于這個由玻璃制成的封閉容器。

在歷史上，這個小小的玻璃容器掀起了巨大的變革，它改變了全球生態、助力了歐洲殖民擴張。那么，它是如何發揮這么大的作用呢？

華德箱誕生的故事

華德箱是由19世紀的倫敦東區醫生、業余園藝家納撒尼爾·巴格肖·沃德發明的。沃德非常熱愛植物，他收集了2.5萬個植物標本，想建立一個龐大的露天花園，然而倫敦大氣污染嚴重，高濃度煤煙和硫酸幾乎殺死了所有植物。

1829年，沃德無意中發現，之前在密封的玻璃罐里裝的一些蕨類植物和一種草本植物竟然活了下來。他很快發現了其中的奧秘：白天，水汽會蒸發，在玻璃上凝結，然后在晚上冷卻后回到土壤中再供給植物，而植物透過玻璃仍然可以獲得氧氣來呼吸。當這樣的微循環建立起來后，密閉玻璃容器中的植物雖然生長緩慢，但依然能夠存活。沃德隨后改進了這個玻璃箱，發明了華德箱。

當時許多專業的植物學家已經知道了溫室的概念，即利用太陽輻射加熱空間，創造一個對于植物來說更溫暖的環境。溫室系統與華德箱運用到的原理和建造結構相似，但溫室植物常常需要額外澆水，還需要人工干預，溫室理論也沒有得到實際應用。

而在密閉環境里種植植物的想法是開創性的。華德箱本質上是一個幾乎完全封閉的空間，它利用水汽冷凝和蒸發的過程來保持濕度，這個系統可以自我調節，也不需要人們額外澆水。這一特性使得華德箱有一個非常好的用途：不論外界天氣如何，在里面生長的植物可以長途運輸。

正得益于此，一場在生態領域、食品領域、乃至政治領域的變革悄然興起。

促進了全球植物貿易

在華德箱發明之前，人們也想將一個地方的新奇植物移植到另外一個地方，但他們只能運輸植物種子，或干燥的根莖，因為如果移植活植物的話，在海運過程中，咸濕的空氣、缺乏光照和淡水，都會殺死它們。

華德箱改變了這一情況。人們可以將活植物放進華德箱里，將玻璃容器放在船的甲板上。在那兒，植物苗可以利用光照進行光合作用，而箱子內的濕氣會給它們提供水分，保護它們免受鹽霧腐蝕，由此植物的成活率大大提高。

全球植物貿易因此興起。殖民者們開始頻繁地將其他國家的經濟作物引入到殖民地種植。在20世紀早期，法國殖民者將超過4萬株活植物引入到法國殖民地。英國人將中國的香芽蕉引進到薩摩亞群島，今天已經成為了那里的主要經濟作物。而美國冒險家們利用華德箱進口了包括蘭花、牛油果甚至昆蟲在內的許多稀奇植物和動物。全球植物的分布和全球生態都由這個玻璃箱改變。

華德箱也使得所有社會階層的飲食得以改變，現代社會的大部分飲食結構正是從那時形成。英國人靠引進毛里求斯的卡文迪什香蕉，吃上了香蕉，又借助華德箱，將印度的芒果傳播到今天的澳大利亞。荷蘭人將桂皮、丁香引入到亞洲殖民地，愛好美食的中國人逐漸將這些植物變成獨特的調味品。

成功的生態運輸也激發了大眾的興趣，引領了時尚潮流。中產階級家庭最先購買華德箱，來經營他們的家庭花園。在公共園林，園藝也因這些新到來的裝飾性植物而繁榮。日本的金銀花、散松、松樹等漂亮的裝飾性植物，被引進到美國及世界各地的叢林和花園中，為公園添上了靚麗的風景。現在世界上著名的植物園——英國皇家植物園，在華德箱發明之前，院內植物稀少，知名度很小，但在華德箱發明之后，在15年內，引進的植物比過去的100年多了15倍。

為英國偷盜茶樹發揮了作用

許多國家農業領域的壟斷地位也因華德箱而結束。

首先遭殃的是中國。英國人愛好喝茶，茶葉貿易占了英國國內生產總值的十分之一，是英國重要的稅收來源。但茶則幾乎只存在于中國，其他國家生產的茶葉質量太差，根本不可能與中國媲美。自1757年以來，英國開始在印度種植鴉片，出口到中國，隨后用這些錢來買入中國的茶葉。中國、印度和英國一直保持著這種奇怪的植物生產三角鏈平衡。在鴉片戰爭之后，英國人擔心中國會將鴉片生產合法化，以報復英國，并禁止茶葉出口。為了以防萬一，他們迅速采取行動，準備盜取中國茶葉，引入喜馬拉雅山脈種植。

世界上最大的商業間諜羅伯特·福特尼當時是這次偷竊行動的負責人，他在1848年與東印度公司秘密合作，準備從中國采集茶樹。在以前，這項任務被認為是不可能的，因為在旅途中，只有少量的種子能夠存活下來，但華德箱使得偷竊行動成為可能。福特尼成功地從上海運送了1.3萬株茶葉到藏南地區南邊的一個平原：阿薩姆（這一地區當時被英國控制）。這刺激了印度茶葉貿易的發展，打破了中國茶葉的壟斷地位，在羅伯特的有生之年，印度超過了中國，成為世界上最大的茶葉生產國，這些收入通過東印度公司源源不斷地流入到英國。曾經被視作奢侈品的茶現在能以更便宜的價格買到。1858年，在南北戰爭前夕，歐洲新貴們又用華德箱將中國茶葉走私到美國。

橡膠作為制造車胎的材料，對自行車和汽車的迅速普及產生了巨大作用。然而，在19世紀，巴西壟斷了全世界橡膠的生產。英國人借助華德箱，打破了巴西的壟斷地位。1876年，英國人亨利·魏克漢以每1萬粒橡膠種子10英鎊的價格，采集了7萬粒橡膠樹種子，從巴西運至倫敦皇家植物園，待橡膠樹發芽后，又用華德箱運到印度錫蘭。在亞洲，種植橡膠園很快比在亞馬孫區域種植成本更低。橡膠樹的全球多樣化生產，使制作現代交通工具的原材料更好獲得，但在這一過程中，巴西橡膠工業也遭到了打擊。

助力人類與瘧疾的斗爭

華德箱還有一項重要的貢獻就是幫助人類與瘧疾做斗爭。

瘧疾是一種由蚊子叮咬而傳播的傳染病，會讓人發燒、畏寒，嚴重者會致人死亡。由于瘧疾普遍流行于熱帶及亞熱帶地區，歐洲人在沒有向全世界大力殖民擴張之前，還沒有意識到這種疾病的厲害之處。19世紀歐洲殖民者踏上熱帶非洲和亞洲熱帶叢林地區后，兇猛的瘧疾令他們談之色變。

華德箱通過幫助金雞納樹的傳播，幫助了殖民者對抗瘧疾。這是因為金雞納樹的樹皮含有奎寧，這種生物堿能殺死瘧原蟲，人們只需要蒸餾金雞納樹皮，就能提取出奎寧。1860年，克萊門特·馬卡姆用華德箱把金雞納樹從南美洲走私出去。到1861年，金雞納樹在印度大規模種植，并從整個東南亞擴散到荷蘭。金雞納樹的種植對帝國的發展至關重要。沒有金雞納樹，歐洲對非洲的殖民幾乎是不可能的，殖民其他熱帶地區的成本也會異常昂貴。所以，一定程度上，華德箱助力了歐洲大國繼續全球擴張。而一旦這些殖民地建立起來，華德箱又被用來運輸物資，如香料和咖啡，以供殖民者改造當地環境，長久定居下去。

當植物被密閉的玻璃瓶子從地球的一邊一點點轉移到另一邊，誰能想到最終結果竟然是改變世界！今天，華德箱已經退出了歷史舞臺，但想想這個簡簡單單的玻璃容器，竟然讓茶普及、推動了全球生態、促進了交通工具的普及，也是有點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