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結束生命的椅子樹

尹成榮

在一個種植園里，生長著許多奇形怪狀的樹：有的像椅子、有的像燈罩、有的像床，這些樹既新奇又有趣，引來無數人參觀。人們因為好奇就會走上前去坐一下、躺一下，臉上露出欣喜驚異之情。

晚上，人們漸漸散去，喧鬧的種植園寂靜下來。月光如水，給園子所有樹披上一層漂亮的紗衣。這時，種植園的一個角落突然響起一陣嚶嚶的哭聲，哭聲悲悲切切，時斷時續。一只小老鼠，循著聲音找到了那棵正在哭泣的椅子樹，關心地問它：“椅子樹，你哭什么啊？白天我看好多人在你面前拍照留影，都對你喜歡得不得了，你得到的贊美最多，應該高興才是，怎么反倒哭起來？是不是你因為太高興才激動得哭了？”

椅子樹聽到小老鼠的話，擦擦眼淚，哽咽著說 ：“小老鼠，謝謝你的關心，我哭不是因為激動或高興，而是太痛苦了……”

“痛苦？你生病了嗎？”小老鼠趕緊圍著椅子樹轉了一圈，認真地幫著椅子樹檢查，可是看了半天，它也沒發現椅子樹有生病的跡象，因為椅子樹枝葉繁茂，沒有枯葉也沒有蟲洞。

“唉，好心的小老鼠，你不要找了，我的痛苦不是生病，是因為我身體不舒服。你看我現在像一把椅子，表面很好看，可我原本是一棵樹，要直立生長，但園林師違背我的生長習慣，把我設計成這個樣子，讓我彎腰駝背。從小他們就給我套上模具，模具又硬又勒得難受，就像套著一個刑具，這滋味實在太難受、太痛苦了……”

“原來你是因為這個哭啊，那我理解了。我看你雖然長得新奇，但總覺得怪怪的，那姿勢一定很不舒服。可是你已要生長成一棵椅子樹了，還能怎么辦呢？看你痛苦的樣子，真可憐。”小老鼠看著椅子樹又流下眼淚，也陪著難過起來。

“小老鼠你知道嗎？這里不只是我難受，我的所有兄弟姐妹都非常痛苦。因為人類為了利益或是別的目的，想方設法改變我們的生長規律，違背我們的生長意愿，將他們的一些奇怪想法強加在我們身上，我們作為植物卻無法反抗，只能逆來順受、聽天由命，你說我們的命運是不是很可悲？如果可能，下輩子我寧愿變成石頭也不會做一棵樹。”

“唉，就是變成石頭，還是難逃被人類雕刻的厄運。先不要說下輩子，說說現在怎么辦吧，我能幫你解脫痛苦嗎？”

“我已經被園林師設計成這樣了，不可能再回到從前的樣子。可這種姿勢太痛苦，我有一個辦法能解脫這種痛苦，就怕你不肯幫助我。”

“有什么辦法幫你解脫痛苦？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會幫你。”小老鼠很仗義地拍著胸脯。

“那就請你把我的根咬斷，結束我的生命，只有這樣，我才能徹底解脫痛苦。”

“什么，結束生命！這怎么行呢？生命多可貴啊，我可不忍心做這種殘忍的事。不行，我不能這么做！”小老鼠聽了椅子樹的話，連連搖頭，退了好幾步，仿佛怕自己控制不住真要去咬椅子樹似的。

“小老鼠，你不要怕，雖然這個辦法看似很殘忍，但是你仔細想想，這么做不是徹底幫我解脫了嗎？相比人類的殘忍，你比他們仁慈多了。他們要是有你這樣的愛心，我們就不會遭受折磨了。求求你，幫幫我吧，我實在受不了了。”椅子樹痛哭流涕地哀求著小老鼠。

小老鼠很為難，它實在不忍心傷害可憐的椅子樹，但想想椅子樹說的也有道理，為了讓人們不再殘害這些可憐的樹，結束它們的生命或許是最好的幫助。于是，小老鼠走近椅子樹，張開嘴露出尖利的牙齒。當它正要咬椅子樹時，椅子樹叫了一聲：“等一下，小老鼠，為了讓人類徹底醒悟，不再殘害我們，我請求你，讓你的同伴都出來，把園林里的床樹、燈罩樹等所有樹的根全部咬斷，把我們的生命全部結束。你不用擔心，我們絕對不會怪你，還會感激你和同伴呢。”

“這樣做合適嗎？是不是太殘忍了呢？”小老鼠有些猶豫。

“不殘忍，只有這樣才能給人類警告，要不然，園林師還會造出更多奇形怪狀的樹。你把我們咬死后，會給園林師以警示，讓他別再殘害我們植物了。我們不死就不會讓人類醒悟，你就幫幫我們吧，小老鼠。”小老鼠聽了椅子樹的話，覺得很有道理，于是，它回到洞里，把所有的老鼠都集合起來，大家同心協力，去咬園子里所有的樹根。

第二天，當人們再來參觀時，發現種植園里所有的樹已經枯萎了，都非常驚訝。園林師來到園子里，面對枯萎的樹和參觀的人深刻地檢討了自己的錯誤。他對參觀的人們說：“昨晚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到一棵椅子樹對我說不要傷害它們，因為我的設計違反了植物的正常生長規律，給它們造成巨大的痛苦和傷害，讓我停止這種殘害植物的做法。夢醒以后，我反思自己，感覺自己確實太殘忍，為了表明我的智慧，為了利益，不擇手段，對植物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我對不起種植園里所有的樹。從今天開始，我要做一個真正愛護植物、保護植物的環保園林師，成為它們真正的朋友。我會想法救活這些樹，讓它們變成一面鏡子，時刻提醒我！”觀眾聽了園林師的話紛紛鼓掌。躲在洞里的小老鼠不由得露出得意而欣慰的笑，因為它在咬樹根時，并沒有真正將所有的樹根咬斷，只要有充足的陽光和水分，這些樹經過一段時間的休養還會重現生機，那時，它們就會按照自己的意愿和生長規律，長成一棵真正的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