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玖
這幾天搬家時,從柜頂翻出個酒紅色的禮物盒,吹去盒邊的灰塵,小心打開,是曾經嚷著讓他給我買的手鏈,上面是張紙條,“我一直在”這四個字像是炙熱的太陽,而我藏在內心深處的秘密和冰山一樣漸漸消融成了澀得發苦的眼淚,蜷縮在墻角,哭得胸口有點悶。
陳軒,我好想你,好想見你。
【一張紙和一道填空題】
在我喜歡的窗戶旁,我落了座。攤開這次月考的數學卷子,填空題意外地失了分,我在草稿本上列著式子,苦惱地撓了撓頭。
“我可以幫你的。”我順著紙張的字抬起了頭,白凈的臉如同窗外雨打濕的梔子花,寬松的白色T恤套在他瘦小的身上有點可笑。是十七班的陳軒,他沖我眨了眨眼睛,甜甜的笑仿佛可以在空氣中擠出蜜汁來。我不受控制地遞過試卷,他坐在我的正對面,雙臂平放在桌上,手中的筆在微微顫動著,白色T恤也隨著手臂有了波動,我托著下巴看著他寫題,沒了溫習功課的欲望。
他遞過紙,上面是清楚的解題步驟,末尾寫了句話:“六班付玖?對嗎?”我瞇著眼睛點了點頭,窗外的風在沒告知的情況下吹了起來,我的腦子閃過一句話,“微風輕輕起,我好喜歡你。”有點荒唐和莫名其妙,我們四目相對,我的眼里是他,他的眼里是我。
在圖書館附近的牛肉館里他給我點了碗牛肉面,我不顧形象大口大口地吃著,湯汁濺了一臉,他遞上一張紙巾讓我擦擦臉,可能我的樣子太滑稽了,他沒忍住“噗嗤”地笑出聲來。
我又一次不爭氣地紅了臉。
【礦泉水的秘密】
經過了兩次雨天的相遇后,我的心好像被陳軒涼風般清爽的笑俘獲了,在左心室里混著血液釀成了初夏薄荷的味道,在每個下雨的清晨或傍晚我都會想起他,甚至希望哪天他就出現在拐角和我有次邂逅。
可是電視劇的情節沒有發生在我身上,我和陳軒唯一能刮得上一點點邊的,也只是周三下午都有體育課,而且是同一節。
某周三下午,由于操場需要完善健身設施,老師特地領我們往最內圈跑,以免發生意外。我跑在小A和小B后面,他們倆互相推搡,影響我跑步,我正繞過小B打算跑出他們的“惡勢力”范圍,卻不料,重達150斤的小B同學從側面“飛”了過來,我一把瘦骨倒在健身器材上,身子骨差點散架,頭疼得像火星撞地球。我有想打人的沖動,伸手想揉揉我眩暈的腦袋,卻沒了意識。醒來時躺在醫務室,陳軒坐在我床邊,他急切地問我認不認識他是誰,我的困意涌上眉眼,又暈暈地睡著了。
“校醫,她會不會失憶啊……”
“這位同學,她只是碰傷了腦門,流了點血,沒在演電視劇,哪來的失憶。”
我睜開雙眼,叫了陳軒一聲,在確認我沒事的情況下,他帶我回了家。我問是誰抱著我去的醫務室,他理所當然地告訴我是他。我不知道他是如何趕來的,可能是因為他們也在跑步,我也不知道他為什么這么做,可能是看見我就順手抱我去的醫務室。他沒有說,我也不問。
陳軒是等我睡著之后才走的。
床頭留了瓶礦泉水,瓶體上寫著“我會照顧你”。我不知道他留的是什么意思,更確切的是我不敢理解成我所想的意思。
礦泉水瓶我還留著,字跡模糊了一半,可“照顧”兩字卻分外清楚。直至今日我都沒有問他為什么那么留,因為青春里小小的暗戀本不希望以傷感結束,這樣一切都會在預料之中,預料之中他永遠都不可以知道我喜歡他。
【有過約定在香樟樹下】
夕陽的余暉灑在陳軒的身上,勾勒出他的輪廓。我走在他身后,只差了小小一步,他突然停下腳步,我意外地撞了上去,貼在了他的背上,他身上特有的溫度像是電流般在我的胸口慢慢散開。
“我們考同一所大學吧?”我剛想退后,卻被他的一句話停下了腳步。香樟樹在汽笛的喧囂中搖曳著,卷起流年交雜青春的氣息,他的聲音沙啞,字字扣住我緊繃的心弦。
“好。”我小聲的回答連我自己都沒聽清,沒有一點底氣,我和他還差了近四十名的距離。風刮亂了頭發,我的心臟像是要掙脫肉體和血管神經的捆綁跳出來,“我……”風沒有停,他也沒有轉過身幫我捋好發絲,我將要說出口的喜歡也被他向前的步履縫進了滿地的落葉里。
我站在原地,有了想哭的沖動,夕陽愈發溫柔,不偏不倚地照向我。陳軒在前面喊到“付玖,跟上來!”他的話是控制我神經中樞的利器,我沒理由不聽,僅僅因為我喜歡他。
我跑上去,香樟樹下我們的影子一長一短,身后又一陣清風拂過,有濃郁的香樟味兒,看著他的側臉,我發誓一定要和他考同一所大學。
【末班車】
高考如期而至,我的考場在二層,陳軒的考場在另一棟樓的五層,我們隔著一棟樓連72階臺階的距離。
我帶著他送我的筆在偌大的教室里奮筆疾書,“一定要和他考同一所大學!”我在心中默念。
高考的兩天里,我沒有忘記帶準考證,沒有忘記帶2B鉛筆,檢查了好幾遍的涂卡次序,畢業了也沒有太多的留念。
最舍不得的人是陳軒,想到萬一和陳軒考不上同一所大學就好難過。
畢業聚會那天我發了瘋一樣到處找人敬酒,那晚我喝了很多酒,渾身酒味,半醉半醒時打電話讓陳軒到公交車站接我,沒等他回復就掛了電話,在洗手間放聲大哭。我害怕他拒絕來接我,暈乎乎地倒在洗手池旁。
那是我第一次喝醉,說實話感覺特別不好。頭發零亂得打了好幾個結,紅撲撲的臉在鏡子里看令人發嘔,滿嘴的酒味,腿軟得難以走路。聚會已經結束,我點開手機,已經夜里十點零八分,我和爸媽說好十一點才會結束。陳軒沒有打電話給我,一個都沒有。我沒等他回答就掛電話是好的,至少我現在沒那么難受。我在公交車站懷著“他會來”的僥幸心理,等到夜里十一點三十五分。
我青春里唯一鮮活的少年,還是沒來。我乘著氣溫低得讓我哆嗦的末班車回家,頭靠在末排的車窗上流淚了。
回到家,城市里下起了大雨,席卷全城的是畢業季的感傷。我倒頭就睡,夢里我還在等末班車,還在等少年陳軒。
【致姍姍來遲的你】
陳軒在凌晨三點發來短信向我道歉,沒有說為什么沒去公交車站。我躲在被子里,眼淚打濕了床單,想到我不會和陳軒一起上同一所大學了,心如刀絞。
得幸運女神的眷顧,我和他上了同一所大學。大二時,他成績優異被選為交換生去交流學習,我以好朋友的身份為他整理行李,裝作滿臉欣喜。
他讓我好好照顧自己,經常聯系,一定等他回來。
我向他揮手,他上了計程車,我的心里被挖空了一個無法彌補的窟窿。
他隔三差五地和我打電話,但我從不主動給他打。
只是每當學校的梔子花開時我總會想起陳軒,他被我小心翼翼地珍藏在心里,不會有意想起,也從不忘記。我知道他是我最脆弱的神經,動不得。
門外響起了敲門聲,應該是搬家公司的人。我擦去眼淚,打開門的瞬間,陳軒站在門外,我握著手上的手鏈,淚如雨下。
他和我說一年前沒來得及去公交車站接我,是因為報考學校的問題和父母發生了爭執。我沒有怪他,反而討厭當時的自己。
原來我們都用盡青春去喜歡一個人,原來我心心念念的梔子花少年也一直在耿耿于懷。珊珊來遲的你,作為懲罰不許走遠了。
編輯/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