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園殺敵

王祖遠

種菜，我一直謹守有機種植原則：不噴農藥、不施化肥。但在這到處都是蟲蟲的世界，我的雙手哪敵得過它們，一次又一次把我的信心擊落到谷底。

第一次在網室種白菜，長得又大又漂亮，我像快樂的小頑童，手舞足蹈起來，還遠遠地帶去岳父家當牛肉面的佐菜。不料再次種植時卻遇到了一群不知哪兒跑來的小黑蟲，白菜才長出來，就被它們吃得千瘡百孔，無一棵幸存。我再種，還是遭到同樣的命運。像面對觀眾散盡的過氣藝人般，我黯然收起網子，改種耐旱又耐蟲害的花生。然而過去種得很有心得的玉蜀黍，今不知何故全是蚜蟲，開花后部分株心斷折，實在慘不忍睹。看著每天跑來跑去的螞蟻和黑壓壓的蚜蟲，老婆向我獻策：“聽說用辣椒水和蒜頭水加醋可以驅除蚜蟲。”我無計可施之下，只好嘗試。

到小菜集，問一個小女生.“辣椒辣不辣？”她說：“保證辣到你舌頭麻掉。”她以為我只要兩根，準備送我。我表示要買，她頗為意外，以為這老爺爺一定是四川佬。抓了一大把，說：“買五塊好不好？”我沒想到辣椒這么便宜，當然猛點頭;她又抓了一把放進塑膠袋，也沒過秤。我拎著一袋辣椒回家，向蚜蟲宣戰了。

拿起砧板和菜刀，開始切辣椒。辣椒果然辣，切著切著，一股辣味撲鼻而來，更可憐的是還沒噴到蚜蟲，我切辣椒的手已先領教它的厲害，左手熱呼呼的，像火烤般。老婆看了好心疼，趕緊拿塑膠手套給我。我切完，把辣椒放在不銹鋼鍋子里加水搓揉，然后過濾倒入噴壺，在老婆的加油聲中，抬頭挺胸邁向菜園。

這次我全副武裝：雙手戴著手套，戴著口罩，依照軍旅時遇到生化武器攻擊時順著風向的守則，向蚜蟲噴去。但新買的噴壺尚未熟悉，噴了半天也沒半滴水，我拆開來瞧瞧，沒想到壓噴嘴時噴了一臉，臉上立即一陣熱麻，眼睛差點就著火，快把我氣炸了。經過一番折騰，噴壺總算可以正常運作了。我噴向玉蜀黍上的螞蟻和蚜蟲，它們閃電似的逃走，我看了十分開心。接著又把目標鎖向菜豆，再來是有白色介殼蟲的草莓……噴到天黑，我的手酸痛不已才收兵，準備明晨來驗收戰果，心想所有的蟲蟲一定都棄甲曳兵，煙消云散了。

次日清晨，我像勝利的將軍前去巡視戰場，沒想到戰果并不如我想象豐碩，玉蜀黍上還是有螞蟻、蚜蟲不知是生是死。我檢討結果，認為辣椒水威力不夠，立即回家拿起濃度極高的白醋精，倒入了約莫半瓶，這次換成一股濃酸撲鼻而來。我拿著提升戰力的新武器到菜園，再度向敵人噴去。噴了半天，菜園都是刺鼻的酸味。我噴得興起，又去噴空心菜、草莓、南瓜……幾乎把菜園所有的菜都噴了一遍，心想從今天起，蟲蟲逃之夭夭，菜園就是眾菜們的天堂了，我可以擁有長得漂亮又美味可口的蔬菜了。

結果我的夢做得太關，第二天澆水時，發現空心菜的葉片像火焚過一樣，一片焦黃，我大吃一驚。再去查看，玉蜀黍倒沒怎樣，可是草莓的葉片也焦了，剛發芽不久的白菜最慘，半數只剩一根莖，葉片已被濃醋蝕光了。我呆立在菜園，慶功宴頓時化成泡沫，手上的噴壺成為蔬菜的劊子手。

有一天，眾老圃們聚會。一位比我早兩年種菜的好友敘述他噴醋的經驗。他怕醋太淡趕不走蟲蟲，把工業用醋只加了一點水就去噴芙蓉花。經他這一噴，葉子全數落盡，差點一命嗚呼。我聽了哈哈大笑，笑出了眼淚，把我噴辣椒水加醋的糗事也說給大家聽。一室燦然。都說幸好咱們都只是種菜，未肩負興國大任，不然怎么面對法院袞袞諸公……

誰知一壺辣椒水加醋，會在菜園惹起這么大的風波。看來，老圃們年紀雖大，種菜還是幼稚園的學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