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怎么能沒有歌聲

謝志強

1952年我從山東參軍進疆，到了連隊的駐地，第一天，就遭遇了一場大雪。女兵班都住一個地窩子。戈壁荒涼，寒氣逼人。我們早早就鉆進被窩，凍得睡不著，我就叫大家一起唱歌，一唱起來，好像就不怕冷了。這時候，聽見集合號。地窩子頂，雪喀吱喀吱響，有很多腳在走動。我們起床。雪堵住了門。

連長去團部，該回來的時候卻沒有回來。指導員調動大家尋找了一夜。天亮，雪停。連長迷路了，在沙丘邊找到，連長的身體已僵硬。沙漠邊緣立起了第一座墳墓。多年后，以連長的墓為中心，形成了一片墳地，農場職工稱它為十三連。農場正式序列里沒有十三連。說起死，就說去十三連報到。

連長死后數天，我們一班女兵睡不著。指導員對我這個女兵班班長說：“陳朝霞，怎么聽不到你們的歌聲了？”面對戈壁荒漠，指導員說：“歡迎姑娘給我們唱歌。”我領唱了《在那遙遠的地方》，男兵們回應：“向前向前向前，我們的隊伍向太陽……”指導員還在連隊地窩子旁的胡楊樹上豎起了一面紅旗，早晨向著日出的方向出工，傍晚望著樹梢飄著的紅旗收工。回到地窩子，我們就唱歌，歌聲消除了恐懼。

1958年夏，漫天繁星，我和指導員結婚——主動來了個男女二重唱。那些老兵不停地鼓掌。指導員說：“今后我要大家都有男女二重唱。”那天晚上，他交給我一個任務：“要穩定這個連隊，就是要有男女二重唱，男人要主動，那些莫合煙嗓子，沙漠怎么能沒歌聲呢？”一年后，他主持了集體婚禮——大合唱。這么一年一年地唱，綠洲就有了小孩的聲音。集體大合唱、男女二重唱，就形成了我們連隊的“保留節目”（還參加過全團的文藝匯演）。

1960年，他調到團部宣教股當股長。我們臨行前，他望著防沙林外邊的沙漠，對接任的指導員，還是說：“沙漠怎么能沒有歌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