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跩

趙明宇

在元城，“跩”有兩層意思，一是像鴨子走路，二是牛氣。蝸牛胡同的老跩名喚李金跩，這名字是他爺爺給取的。爺爺說，窩囊了幾輩子，希望孫子能翻身。到了上學那年，老師樂了，這名字好記啊，重名的不多。

老跩還真是個跩人。八歲那年家里沒錢供他上學了，他擦擦鼻涕，丟下書包，挎著籃子沿街叫賣：“燒餅，誰要燒餅。”

有一次遇到窯廠的老板馬大炮。馬大炮把摩托停在老跩面前，說：“我是收稅的，你小子還沒報稅呢，罰你倆燒餅。”老跩的小眼神一轉悠說：“你給我開發票吧，寫上我的名字，李金跩。”

馬大炮是個文盲，撓撓腦袋，還真的犯愁了，“跩”字咋寫啊？

李老跩沖著馬大炮吐了一口痰，轉身跑遠了。

馬大炮心想這小子機靈，如果是我兒子多好啊。馬大炮家里就一個獨生閨女。

李老跩除了賣燒餅，還販賣韭菜，每天天不亮去菜市場，馱回來一筐韭菜沿街叫賣；李老跩從外地躉來小雜糧，蹬著三輪車在街上吆喝。李老跩長成了一條漢子，依然做小販，一次偶然的機遇，讓他真的“跩”了一回。

李老跩早上起來，一出門，看到路邊放著一個荷包。他撿起來，里面裝著一沓子錢，數一數，兩千塊。那時候的兩千塊錢，是一筆巨款，李老跩看看周圍沒人，就把錢裝了起來。過了一個多月，沒人來找錢，李老跩就不做小販了，用這筆錢租一間門店，掛上了“老跩糧油門市”的招牌。靠著他的精明能干，糧油門市越做越大。尤其是馬大炮的窯廠，和新組建的房地產公司，是李老跩的固定客戶。

馬大炮上門，說要跟李老跩談一筆生意，讓女兒嫁給李老跩。馬大炮的閨女長得漂亮，是元城的美女，多少人垂涎三尺，有頭臉的人踢破了門檻。馬大炮說，這些人看的是自己的家產，人品靠不住，要把女兒下嫁給李老跩。

李老跩并不情愿攀這個高枝兒，想找一個窮家女孩子過安穩日子。李老跩囁嚅著不說話，馬大炮笑了，說：“我還真是看上了你這孩子，你如果一口答應做我女婿，我還不是十分樂意呢。俺閨女喜歡你，沒看走眼，你是個好孩子。我知道你小子擔心啥，為了打消你的顧慮，我把房地產公司交給你打理，我安心養老，不再參與公司的事務，行不行？”

李老跩還是不說話，馬大炮拍了桌子：“李老跩，俺閨女哪一點配不上你？”李老跩這才慌了神，說：“誰不答應了？我這不是考慮考慮嘛！”

“還考慮個屁啊，臘月初八結婚！”馬大炮說完揚長而去。

李老跩和馬大炮的閨女馬小翠結婚了，小日子過得紅紅火火，還把公司經營得風生水起。元城人都說李老跩撞上狗屎運，真的跩上天了。奇怪的是，李老跩在馬大炮面前不喊爹，說馬大炮不是自己的親爹，喊不出口，就喊爸爸。馬大炮說：“這小子，還拉不下臉，爸爸和爹還不是一回事兒？”

馬大炮在海南島買了一塊地，帶著老婆去海南島過逍遙日子去了。

馬小翠跟李老跩說：“我爹是你的恩人。”李老跩說：“那是，把這么漂亮的大閨女給了我，還把這么大的公司給了我，有了江山，有了美人，當然是我的恩人了。”馬小翠拍了他一巴掌說：“我說的不是這個。你撿到過兩千塊錢吧？那是我爹故意丟的，考驗你呢。”

“考驗我？”李老跩愣了神。

馬小翠說：“我爹在暗中看著你，你如果撿到了錢得意洋洋，大吃大喝，說明你不是好孩子；如果你買家具，修建房屋，說明你沒有大志向；你如果想方設法尋找失主，不敢花這錢，只能說明你是個好人；如果你用這筆錢去混朋友大吃大喝，可能混個黑老大；可是你用這筆錢去經營門店，說明你有頭腦。”

李老跩一拍大腿：“我說我怎么那么幸運呢，你爹還真是我的貴人。”李老跩掏出手機，給老丈人打電話。馬大炮正在海南島的一個魚塘釣魚，叼著煙，哼著曲，接了電話。李老跩喊了一聲“爹”，馬大炮驚得丟了魚竿，愣了半天，說道：“這孩子，我一點準備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