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四季曲

朱開寶

序曲

在城市里居住，能擁有單門獨戶的院子應是很多人的渴望和夢想。倘若擁有一處帶院的房屋，哪怕院落不大，再倘若小院被打理得花繁葉茂、活色生香，想必無論是小院主人，還是有意或無意的觀者，其心中定會充溢滿滿的愉悅，而這樣的愉悅愈厚實愈持久，想必對社會和諧愈具有潛移默化的浸潤功效

家有小院，心有港灣。一年四季，春夏秋冬，我家的小院隨著季節的更替，變幻著色彩和風情，演奏著不同的樂章。

第一篇章 春之絢

東風隨春歸，發我枝上花。小院里最先感知春意的是魚池邊的迎春花。時節雖已立春，但因著是農歷的正月，還是寒風颯颯，尋不見亦感覺不出春的氣息。迎春花敢為天下先，池面還結著薄冰，她毅然地頂著風寒探出頭來，成為報春的使者。

一花引得百花開。緊接著，在“雨水”的沐浴和“驚蟄”的震動中，海棠的枝干上綻出茸茸的嫩芽，原先的常綠植物如桂樹、橘樹，老葉間生出油光碧綠的新葉，老葉慈愛地挪出空間，讓新葉盡情享受著陽光雨露。房屋西墻角的那株臘梅依舊挺拔著，只是經過一冬的傲霜斗雪，顯得有些滄桑，待到枝干上的梅朵漸漸落盡，才慢慢地冒出芽來。

暖風乍起，吹皺了一池春水，池魚感知到了暖暖春意，開始浮上水面戲鬧起來，沉睡一冬的小池塘蘇醒了。

隨著池魚的嬉戲，院內的各色花兒次第開放，小院頓時姹紫嫣紅，彌漫起忽濃忽淡的花香。三月，海棠花開，一朵一朵的，似掛在枝頭的櫻桃。四月，橘樹花開，一應的白色，聚集在青枝綠葉中，幾天后綻開花瓣，吐出帶著清香的花蕊。五月，石榴花開，碗口粗的榴樹上，花兒開得星星點點，紅紅火火，大的、小的、含苞待放的，滿樹都是。最熱鬧的是數那些插栽的花花草草，她們有的攀附在柵欄上，有的“逗留”于池塘邊，有的“停靠”在假山旁，幾十種花草個個被妻子伺弄得有模有樣。“歡笑格魯吉亞”“亞伯納罕”“龍沙寶石”“夏洛特夫人”，這些均是花名，稱為“歐月”，即歐洲月季。小院里亦有我們國產的月季，也稱“國月”，品種有“月月紅”“紅雙喜”“粉扇”“大花香水”。與“歐月”相比，“國月”如國人性格一般，顯得內斂、含蓄，開得不像“歐月”那樣夸張。

妻子對院里的花草如數家珍，個個叫得出花名，像熟悉自家孩子一樣。她指著“鐵線蓮”說，這個品種有著高低貴賤之分，最高級的是“總統鐵線蓮”，低層次的有“小鴨鐵線蓮”“羞答答鐵線蓮”。她又說起“繡球”，告訴我這是“無盡夏”，那是“萬花鏡”，還有“花手鞠”。各類草花更是有趣，“姬小菊”“矮牽牛”“天竹葵”“水晶菊”，名稱雖有點稀奇古怪，卻在小院的角角落落里密布著，烘托著盎然的春意。

在這個春天，在這個小院里，該開的花先后都開了，整個小院花團錦簇，絢麗多彩，掩映在層綠中，沉浸于芬芳里。

第二篇章 夏之璨

留春春不住。春天還未看夠，一不小心就走進了夏天。莫怪春光短暫，是夏等待不及，急匆匆地趕來了。

趕來也好。趕來了總要露個幾手，表現出與春的不同。確實，夏日的小院又是一番模樣，各色花草樹木鉚足了勁，蓬勃生長著，眼前璀璨一片。

“紅雙喜”和“藍雪花”一左一右立于門前，順著花架向四周伸展。“紅雙喜”盛開著，花朵似小喇叭，張著嘴，吐著蕊，笑意盈盈，宛若年輕貌美的迎賓小姐。“藍雪花”葉綠花藍，花兒隨風抖動著，如腰肢扭動的舞女，優雅地展示著婀娜的形體。

休眠了一年的睡蓮被夏日驕勁的陽光喚醒，伸了伸懶腰，靜靜地躺在水面上，好似在做著開花前的準備。不幾日，睡蓮的花開了，有的浮在水中，有的挺出水面，白的如雪，紅的似火，粉紅的嬌嫩，鵝黃的嫵媚。睡蓮花期很短，孕育一年也就開個三至五天，且白天開放，夜晚閉合，如人一般，夜晚美美地睡上一覺，第二天便又有了精神。睡蓮醒得很早，等小院主人起床來到池邊時，她已甜美地綻開，向主人報以燦爛的笑容。

梔子花和玉蘭花一直低調地隱在小院的西南角，不與絢麗春色爭寵，也不因主人對她倆不太在意而悲戚。她倆相互關照著，互相勉勵著，在風吹雨打中悄悄成長，等待著自己的花期。花期一到，無需提醒，她倆即時張開花瓣，小院里外連續多天飄著沁人心脾的清香。

紫薇樹無論是生葉還是開花，總是“慢人一拍”。生葉前，樹皮脫落，枝干屈曲光滑，一副厚重滄桑的樣子，讓人擔心它來年能否活過來。它每年都活得很好。盡管來得遲些，卻枝繁葉茂，滿樹開花，而且花期很長，有百日之久，成為小院夏季最為燦爛的風景。

小院里的花草樹木委實賞心悅目，但畢竟是視覺享受，只能看不能吃。小院里有一小塊“自留地”，主人忙活著在地里種些能吃的東西，忙來忙去還真忙出了名堂，春上撒下的籽、栽下的秧，夏天有了收獲。茄子長得油光光的，西紅柿結得紅彤彤的，莧菜發得水靈靈的，黃瓜吃得脆生生的。主人既忙花又忙菜，眼福口福俱飽，累并快樂著。

第三篇章 秋之韻

8月7日，立秋。這天夜里下了一場透雨，把高溫狠狠地壓了下去，天氣頓時涼爽起來。

薄衣初試，綠蟻新嘗，漸一番風、一番雨、一番涼。天涼好個秋。若論人間最好時節，莫過于仲秋。這時節，天高云淡，水碧山青，花草樹木漸漸色彩斑斕，人們沿著湖邊漫步，伴著和風細語，品著葦聲桂香，有著愜意難以言說的妙處。

秋日的小院逐漸成熟豐滿起來，現出別致的風韻。

池邊的蔥蘭開出繁茂的花，花瓣雪白，花蕊金黃，一白一黃，兩種簡單的色彩在池岸構成生動的畫面。紫薇樹下，一簇雛菊和一捧微月靜悄悄地開放著，也是兩種顏色，雛菊鵝黃，月季深紅。小院中央，一盆三角梅迎風晃動，粉紅色的花兒鬧在枝頭，一旁，五色梅花葉相扶，透出秋日里的小清新。橘樹周圍開滿深藍鼠尾花，這花葉茂花稀，紫色的花在茂葉中若隱若現，似過去的孩子躲貓貓一般。

石榴和橘樹今年特別爭氣，春時花滿枝頭，這時節已是實實在在的碩果累累。橘子個個圓潤飽滿，樹枝已經不住果實的懸掛，滿樹的枝葉向下低垂著，有的已貼近了地面，不時地與大地深情擁吻。

小院東側的楓樹默默等著時令的召喚，它不急不躁，如同上臺演戲，沒它的戲份則隱身一旁，輪到它時，它會閃亮登場，向世人展示著被秋霜染就的火紅。

桂樹主干挺拔，華蓋如傘。粉銀色的桂花開在繁密的綠葉中，星星點點，如綴在天幕上。花兒暗香浮動，小院內彌漫著幽幽的香氣。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秋日的小院清新明快，花草樹木綻放著豐美的生命色彩，即使一場秋雨一場涼，逐漸紅消翠減，華偃物息，小院的草坪上落滿金黃，也絲毫尋不見半點的失意和愁容。天高云淡，落英嫻靜，有著不盡的詩意，更可令人悟出人生深刻的哲理。

第四篇章 冬之寂

小雪至，西風起。此時，陰氣下降，陽氣上升，天地不通，陰陽不交，天氣進入嚴寒時節，萬物逐漸失去生機。

小院及小院里的花草樹木經受著霜打風逼，幾番對抗后，終是敵不過西風無情的蕩滌，隨著紫薇率先“降服”，其它生物逐一“敗下陣來”。常綠的桂樹、橘樹拼著勁兒保持著自己的本色，但綠著的枝葉明顯缺了精神，現出萎靡不振的樣子。

花移暖房，魚潛池底，草枯枝禿，小院蕭條、落寂起來。

蕭條，落寂，是冬季小院的景象，亦是四季交替的自然規律。其實，蕭條、落寂是表象，骨子里是在“休養生息”，做著深厚的積累，孕育著新的生命，只等著一聲春雷，喚醒沉睡的寂靜，去迎接明媚的春天。

天氣預報某日降溫，朋友圈里都在溫馨提示，相互叮囑添衣防寒，寒冬中流淌著暖暖的關懷。預報很準，當日氣溫陡降至零下四度，因著無風，且陽光燦爛，并未感受到想象中的寒冷。朋友圈又是一番熱鬧，在午后的暖陽下，有的曬其小屋品茗，捧讀著一冊《讀者》；有的攝其江邊漫步，江岸邊，蘆花搖曳；有的秀其全家恩愛，三代人在陽光下其樂融融。

天空明凈高遠，小院里灑滿陽光，顯得安靜與無爭。正想著怎樣地享受著，尊敬的老領導蔣定之先生發來新作：

楓橋流水，霜溪石畔，寒菊守清多少。玉色年年，臘前爭發，淺韻寄新春。

無嘩意，亦無脂面，唯見月籠云。話說千般，獨懷陶令，燈光小山村。

老領導游宜興太華山村，此地溪水潺潺，冬菊怒放，觸景感懷，即興一首。

望著窗外，覺得陽光下的小院有了些許靈動，不再那么冷寂。默誦著老領導的新作，心中向往起那個有山有水有菊有炊煙的地方。

隨即回復：一幅初冬時節山村水墨畫，靜謐，怡然，寒菊傲霜。

小院在默默地等待著，等待著一場雪。雪是冬天的魂，沒有雪的冬天是不完整的。小院亦是如此，唯有借助雪，才能感受雪白世界童話般的靜美。

或許是早已約定，2018年的第一場雪如期而至。風飄雪舞，紛紛揚揚，“未若柳絮因風起”，一會兒功夫漫天皆白，混沌了天地，浪漫了人間。因著雪的滋潤和裝扮，沉寂多時的小院瞬間生動起來，那樹、那竹、那石、那柵欄全披上了銀裝，展示著各色姿容。此時小院，一年里最美，如夢似幻。

欣賞著小院的雪景，覺得賞雪也是賞心，賞雪的時刻，心中會生發出一朵純潔的雪蓮。

尾聲

從春到冬，再從冬到秋，月圓月缺，花開花落。伴隨著季節，小院因時而變，扮演著不同的“角色”。有時突發癡想，到底是季節變化著小院，還是小院承載著季節？有時想明白了，有時越想越糊涂。

由小院、由小院之景，理出一點有益啟示：人生亦有季節，恰似一年四季、春夏秋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