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歡理論與男色秀場：中國青年網(wǎng)絡消費心理透視

2018年紅極一時的選秀節(jié)目《偶像練習生》，以此為窗口管窺“越努力越幸運”的口號，與習近平總書記新年賀詞“幸福都是奮斗出來的”仿佛相似，然而背后并非是大國文化所要傳播的實質，節(jié)目播出后，全民制作人——即觀眾的狂歡完全是基于消費小鮮肉男色經(jīng)濟的狂歡，繼而轉變?yōu)椤靶∧坦贰薄靶∠赡小钡纫幌盗?，全民討論新網(wǎng)絡用語的狂歡與大國文化強調的“奮斗”相差甚遠。當下傳播中華大國主流價值觀的同時，需要強調不受外來文化沖擊，加強文化自信，但以“越努力越幸運”的《偶像練習生》為代表的一系列用流量小生、擔當評委的偶像選秀節(jié)目，實際都是直接抄襲韓國亞文化。“越努力越幸運”的口號，看似是大國文化所需要的正能量“幸福都是奮斗出來的”人生觀，實際并無大國綜藝節(jié)目的特點，體現(xiàn)了節(jié)目盲從韓流和對中國文化的不自信。

一、狂歡理論在選秀節(jié)目的體現(xiàn)

中國傳統(tǒng)文化正在全民沸騰的狂歡精神中日益消磨。美學家巴赫金在文藝理論中強調的狂歡理論，完全能夠具體反映在當下偶像領銜的綜藝節(jié)目，尤其是選秀類節(jié)目。以前的評委都集中在資歷深、年齡進入中年、已經(jīng)功成名就且具有極高影響力的知名歌手和演員。而從2018年起，評委擔當日益年輕化，甚至由流量小生擔任，如《偶像練習生》主要以張藝興為中心擔任評委，他們本身還處于事業(yè)上升期，名氣均為粉絲經(jīng)濟的產物。

電視節(jié)目《偶像練習生》海報

而后《偶像練習生》的成功，如今2018年的選秀節(jié)目都如出一轍地選用了流量小生作為評委，本身又都是當紅偶像兼小鮮肉、女生版的偶像練習生——《創(chuàng)造101》的黃子韜、《這就是街舞》的易烊千璽。需要強調的是，易烊千璽本身還只是高考生而已，《熱血街舞團》鹿晗，觀眾在欣賞節(jié)目的同時，不忘同時消費自己的評委偶像，制作方也看中了這點，請來這些男神，吸引了一批學生觀眾。

既然節(jié)目的受眾多數(shù)是學生族，甚者還是中學生。對粉絲的關注，必然因為中學生大學生，人生觀、世界觀還沒有完全建立，陷入對偶像的崇拜和在新偶像選擇中缺乏定力的攀比，陷入“熱戀”般的狂歡狀態(tài)。

傳統(tǒng)認為，選擇評委一般都該在本行具有極高公信力，以權威、嚴肅、公正坐就此位。這種嚴肅的背后，完全是評委個人的成就以及讓各階層受眾多數(shù)都認可的資深專家。只限于年輕人的偶像做評委，完全屬于巴赫金強調的狂歡精神。

巴赫金把“狂歡式的世界感受”概括為：隨便而親昵的接觸、插科打諢的俯就（神圣同粗俗、崇高同卑下、偉大同渺小、明智同愚蠢接近）或粗鄙化（也可譯為“降格”“降低”“貶低化”“世俗化”）。張藝興、千璽、鹿晗自然不是粗俗和愚蠢的化身，然而他們是否能達到神圣、崇高、偉大、明智的評委要求，還欠火候和資歷過淺顯而易見。由他們帶領的娛樂節(jié)目，只可能降格為世俗狂歡，練習生鮮肉外表的包裝和充滿娛樂化不難預見。

節(jié)目的設置還安排了“全民制作人”環(huán)節(jié)，高大上的稱謂掩蓋不了文過飾非，無非就是讓大眾廣泛參與，并且基本都是小青年的參與和消費。在虛擬世界，利用愛奇藝等平臺，看似人人都有話語權，如同狂歡一樣，觀眾又自我感覺做了回評委兼制作人，即巴赫金強調的狂歡形式，“沒有舞臺，沒有演員，沒有觀眾。這是展示自己存在另一種自由的形式”，即“顛覆等級制，主張平等的對話精神”的具體實踐。

因為觀眾忘了自己的身份，進入到了沒有等級、體現(xiàn)了平等意識的虛擬世界，為了展示自己，都以為自己不是觀眾了，等同了制作人，要知道制作人甚至比評委的權力更大。拉近與面前電視中偶像的距離，偶像在自己的控制之中，仿佛偶像還要討好向觀眾撒嬌、親昵，取消了他和觀眾之間的等級，偶像依賴觀眾的投票才能存在，不再高高在上有等級了。

在以上想象中，青少年忘記了身份，促成了與偶像平等交往。節(jié)目中，張藝興每次開場或者畢場都會強調韓式鞠躬，以此讓偶像練習生學會感恩，但是受眾并不會在意這種“良苦用心”。事實上，節(jié)目的這些效果都是點綴，整個節(jié)目重點不在這里，宏大的敘事早已消失，嚴肅的思維也完全減少，語言的禁忌和局限被打破，最重要是享受當前的狂歡與偶像娛樂。

練習生背后的線下市場，更能證明這場狂歡背后資本運作的本質，主流價值觀“越努力越幸運”的傳播，并不可能得到青少年的重視，他們只重視自己的偶像因為拉票而產生地與偶像平等狂歡的存在感。這次最大的受益者，可以說是參與投資的農夫山泉、小紅書、斯凱奇這三家廣告商。其中，農夫山泉中維他命水銷售量500倍的猛增，因為想獲得額外的投票數(shù)，需要通過購買Tmall獨家冠名經(jīng)銷商，推出的維他命水為偶像投票。于是，粉絲成箱成箱地往回買。

此外，賣到脫銷的練習生同款衛(wèi)衣，也著實讓斯凱奇火了一把，門店里幫偶像練習生打Call，就能讓粉絲們掏錢買單。再如何冠冕堂皇地解說，《偶像練習生》設立“全民制作人”的初始目是讓其決定選手的命運，是讓練習生知曉自己的成功要感恩粉絲，沒人相信。因為策劃者讓受眾接受“制作人”這個稱謂，更主要的目的一定預料到青少年具備狂歡的參與感，為此會沖動消費，狂熱期待與偶像平等的地位，這種節(jié)目方深層次的目的顯而易見。

二、網(wǎng)絡用語狂歡中的男色消費

《偶像練習生》的主角都是清一色帥哥，按照“異性相吸”原理，節(jié)目的觀眾設置首先針對的就是女性觀眾，尤其是女學生一族的觀眾。她們對待偶像就像對待戀人一樣，容易陷入想入非非的狀態(tài)，尤其對沒有戀愛經(jīng)驗的女生，更容易將其想象成未來男友的模樣。

盡管《偶像練習生》一再強調練習生個人的努力和汗水，甚至搬出家庭背景反復讓觀眾體會，他們從無名男生，通過自己努力一步步走向個人方面的成功，甚至拿出評委張藝興自身出道前的MV來鼓勵練習生。從一個平凡子弟懷揣夢想，在韓國接受了大量壓力和訓練，才有了今天的非凡成就。

可是無論從制作方還是從受眾方看，這樣的表述都比較蒼白。因為無論各行各業(yè)，若想成功，哪個不要付出非凡的努力。只是努力的方式不同，在各領域的成就大小不一樣，關鍵是在當今的金錢社會，張藝興的成功，普通人的汗水不會比他少，成功耀眼的程度卻沒有他強。

這種榜樣會加速讓練習生想做偶像，想快速成名天下，這和一夜暴富的不健康心理很有相似度，都想用努力換來比別人更快的成功。從這個角度看，練習生背后付出的努力，你還反復強調，不免有些矯情，誰不付出，誰不流汗，就你們成功不容易嗎？而那些板凳要坐十年冷，一生難成名、天下無人知，但大多有真才實學的人，該何去何從呢？

所以，少有人去理會這種將努力放大的情節(jié)，倒是通過剪輯練習生訓練的鏡頭，其中流汗流淚的情節(jié)讓人動容，更借此把練習生的身材肌肉曝光，行走的荷爾蒙在觀眾體內激發(fā)，熱烈討論了練習生哪個人更帥更有男人味，還兼具女性溫柔的“男友”形象特質，這已經(jīng)是赤裸裸地用男色吸引觀眾了。

于是帥氣的男生，以前常用“小鮮肉”這個帶有明顯情色味的名詞來定義他們，因為“小鮮肉”容易想到“賣肉”這樣不健康的詞匯。通過《偶像練習生》，今天“小鮮肉”都過時了，誕生了“小奶狗”這樣的新名詞肆意傳播，網(wǎng)絡上甚至將這個新詞匯上了頭條，將男色進行到底。

甚至蔡徐坤就是“小奶狗”的化身，網(wǎng)友還為此狂歡討論，這頭條新聞并非出于蔡徐坤本意，但可見受眾關心的角度是什么，甚至提出蔡徐坤小奶狗，是可奶可狼可萌可妖，簡直雌雄共體，舞臺表現(xiàn)全面，第二次獲得“C”位，蔡徐坤感嘆隊友淘汰，還能動情落淚，第一次見面導師，穿著漁網(wǎng)衫，內透身材和肌肉又顯性感，這些都成了女性觀眾狂熱追逐的話題。

現(xiàn)在網(wǎng)絡優(yōu)酷獨播劇《我才不會被女孩子欺負呢》，更是專門圍繞導演蔡徐坤形象所做的人設，延續(xù)了《偶像練習生》，虛擬創(chuàng)造了他在熒屏上好男友的形象，體貼溫柔對女孩忠誠，沒什么感情經(jīng)歷，還特別黏著女孩，容易吃虧的想象——這種大眾情人的誘惑力特別適合當下女生的口味。以前大家叫吳彥祖老公，到現(xiàn)在叫蔡徐坤男友，“老公”“男友”的盲目狂歡顯示了大家對真愛的追求以及對帥哥的渴求，結果都偏離了中華主流文化，走向對亞文化的追求。

更有甚者，從“小奶狗”的討論到了“小仙男”的名字過渡，甚至問你喜歡哪個小仙男，“吳磊”“劉昊然”等當代95后男生都成了大眾情人，拉進了一起討論的范圍，這都要歸功于《偶像練習生》引發(fā)對新一輪新人男色的討論，滿足了女觀眾喜新厭舊、常換新鮮的亞文化心理。網(wǎng)絡背后的狂歡，實際都是不健康的心理滿足，讓人聯(lián)想到了柏拉圖反對文藝的真知灼見，“培養(yǎng)發(fā)育人性中低劣的部分，摧殘理性的部分”“以逢迎人低劣的情欲為能事”。

我們可以說，參與“小奶狗”和“小仙男”特定網(wǎng)絡語造詞的網(wǎng)民，在某種意義上是一群亞文化群體，因為亞文化是相對于主流文化而言的。他們天生的青年文化（亞文化一般都是青年文化）具備邊緣化、激進、叛逆、敵對當代文化的特點，實際也表達了他們想?yún)⑴c社會變革的愿望，這也是設置“全民制作人”，使受眾有了仿佛向上參與偶像去留大權的“機會”，受眾至此有了發(fā)泄情欲的空間。

三、繼承韓流的中國文化

自習總書記非常接地氣地結合網(wǎng)絡用語和草根文化，說出了“擼起袖子加油干”，到2018年新年賀詞“幸福都是奮斗出來的”，自始大國文化在講究傳統(tǒng)文化的同時，草根文化的非嚴肅性和接近民眾性也越來越流行。習總書記所要強調的大國文化，無需自卑我們自身的傳統(tǒng)文化和藝術，在外來文化的強烈沖擊下守住自己文化的根，體會本民族優(yōu)秀的傳統(tǒng)文化，甚至傳播中國文化，讓世界共享中華文明的自信和放諸四海而皆準的道德文明，是當下的傳播任務。

電視節(jié)目《偶像練習生》劇照

然而在傳播正能量過程中，目前卻存在大國文化包裝下，草根文化看似充滿正能量，與習總書記的語言魅力如出一轍，然而實際背后卻是草根文化的狂歡，貼近受眾貼近生活，成為了放棄深層意蘊關懷和生命終極意義的手段，這與習總書記草根語言背后的大內涵背道而馳。

從2017年到2018年，各種具有創(chuàng)新精神的娛樂文化兼具大國精神的節(jié)目都在熒屏上大放光彩，如從《朗讀者》《中國詩詞大會》《國學小名士》《詩書中華》，再到《經(jīng)典詠流傳》《國家寶藏》，多個維度地展示中國傳統(tǒng)文化和主流文化精神兼具娛樂效應。對于偶像選秀類節(jié)目來說，畢竟不是詩詞競賽，不可能要求制作人和導演、制作舞美和燈光效應全像中國傳統(tǒng)文化節(jié)日一樣，大紅符號遍地開花?？墒?，我們也有《朗讀者》這樣的優(yōu)秀節(jié)目，沒有傳播詩詞文化，仍舊具有中國特色的節(jié)目。

而我們的選秀節(jié)目在傳播正能量、眼花繚亂地向全民制作人感恩鞠躬、不忘初心“越努力越幸運”，加上夢想重要，強調不要向理想低頭“夢想就是維他命”的口號宣傳時，舞美、燈光設計、節(jié)目流程、甚至人物出場介紹細節(jié)都可以抄襲《Produce 101》，這是韓國電視臺2016年、2017年（第二季）很熱門的選秀節(jié)目。為此，中國選秀節(jié)目引起了韓國電視臺的注意，以非常禮貌地回復中國侵權了他們的舞臺創(chuàng)意，并表達了韓國Mnet從沒有給中國《偶像練習生》授權，以至于節(jié)目效果不應該跟韓方如此相似，迂回地表達了他們的不滿。

更有意思的是，這樣的丑聞爆出以后，《偶像練習生》還不思進取，仍舊抄襲，到了總決賽當晚，照理說為了維護節(jié)目的品質，需要做與時俱進的改動，練習生的名次通過官方微博這個渠道傳播，設計師做的圖文設計，與《Produce 101》可謂有接近80%的匹配度?？倢а蓐悇傇谶x秀造星運動中累積了十年經(jīng)驗，非常自信地自我評價：“這么長時間了，我對這次的視覺設計是最滿意的一次”，都不知道哪來的自信。

我們不可能指望把偶像選秀節(jié)目辦成《中國詩詞大會》，因為選秀注定在內容上，也難以作為宣傳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窗口，否則就有道學家之嫌。但是，這不代表《偶像練習生》舞臺、鏡頭角度、道具服裝乃至圖文設計都可以抄襲韓國Mnet選秀節(jié)目《Produce 101》，尤其還是在沒有得到任何授權的情況下。

除此之外，練習生上鏡效果是否也屬于刻意抄襲，甚至有時候我們都懷疑愛奇藝特別缺乏想象力，連練習生的互動情節(jié)都要完全復制韓流。如《Produce 101》有個著名的送麥事件，由于臨時表演耳麥損壞，隊友急中生智將自己的耳麥遞給另一位成員，于是粉絲開始喜歡上這對CP，明顯地具有男色效果，契合了女觀眾腐女口味。神奇的是，《偶像練習生》居然“還原”了這一幕。

還有自我介紹，應該是再本色不過的環(huán)節(jié)，可是練習生真的很不一樣，自我介紹都能事先練習，猶如跳舞般照抄韓版練習生介紹，讓人有種不可思議的效果，中國選秀節(jié)目除了沒有中國特色以外，難道還很自卑不成？連個人介紹也需要看他人舞臺效果？

結語

當下中國，已經(jīng)不是借鑒外來文化、豐富中國文化的時代，而是強調傳播中國特色和優(yōu)秀價值觀、走向大國文化的時代。作為電視制作方，無論什么類型的節(jié)目都應順應時代要求，在習總書記的帶領下，從文化輸入國走向文化輸出國。這點應該像韓國學習，至今作為輸出國，仍舊那么強勢地影響著亞洲，甚至把韓國K-POP發(fā)展成世界巡演，傳播韓流價值觀，成為韓國主流的文化產業(yè)。

反觀中國流行文化，既然借鑒韓國是否就等同于抄襲韓國，值得商量。身處新時代，如何制作擁有中國特色的成為中國主流文化的網(wǎng)絡電視產業(yè)，需要下一番苦功。但有一點，想制作具有影響世界的中國Hip-Hop選秀節(jié)目，目前的韓式風格絕不可能成為中國大國文化應該有的選秀風格。

以為憑幾句正能量口號，無法掩蓋《偶像練習生》作為選秀節(jié)目，是粉絲經(jīng)濟、抄襲韓國選秀節(jié)目的產物，利益至上的制作法則，也無法體現(xiàn)中華文化主流的價值觀。中國崛起而導致的文化輸出，也絕不是號召全民買礦泉水和同款練習生衣服來傳播的。

總而言之，《偶像練習生》的成功，在當下是利用青少年支持偶像、利用男色促其消費和網(wǎng)絡狂歡的成功案例，這點與韓國偶像文化相通。拋棄韓國文化中赤裸裸的資本實質，打造中國社會主義優(yōu)秀文化的偶像選秀節(jié)目，值得當下所有導演、制作人出謀劃策，為經(jīng)濟利益和文化利益如何獲取平衡獻計獻策。中國地大物博、人才眾多，相信不至于想不到出路，只能跟韓國K-POP如出一轍地制作選秀節(jié)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