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棵葫蘆（外五首）

劉恒菊

在小地方活命

妻子時常感嘆

說自己是草棵葫蘆

未見天就老了

草棵里

還有一只葫蘆

那就是我

兩只葫蘆

都身陷在草棵里

只偶爾見到

草棵篩下

斑斑點點的

天光

兩只草棵葫蘆

依偎在一起

找天

陰涼

烈日下

一根細草的影子

就夠螞蟻乘涼

小綠葉的影子

能讓蚱蜢遮陽

大綠葉的影子

可幫小鳥防曬

行走在這片田野里

我無法找到

能藏住我的綠蔭

只遇到一棵野生的小樹

它的綠蔭

只能遮擋我的腦袋

而這塊綠蔭

可能是野兔或野雞的

我是過客是闖入者

田野沒有為我準備綠蔭

我不像田野的主人

他們頭戴草帽

自帶陰涼

傻婆婆

兒時

我從她家門口經過

她是新媳婦

坐在矮凳上

沖我傻傻地笑

明亮的口水

從嘴角淌下來

多年后

我回到老家

她是年老的傻婆婆

還坐在那里

仿佛沒有挪動過

只是無情的光陰

從身上匆匆流過

她沖我傻傻地笑

競揚起一只手

指我家老屋的方向

震驚后

我忙對她點頭微笑

感謝她并不好使的腦袋

把我的樣子

牢記了多年

蜘蛛網

粘上昆蟲或是落葉

空中的陷阱

被標記

陰謀顯現

保持潔凈與空虛

一張網才可隱藏

夜晚

滋潤萬物的露珠

會找到網

清洗

懸掛的水滴

暫時讓網顯現

清晨

包容天下的

太陽

會一顆一顆摘掉

網上清露

電線桿

夜晚的電線桿

像孤獨的十字架

有蝙蝠圍繞它

捕食

為了生存

十字架邊也有殺戮

一輪明月

爬上電線桿的頂端

十字架忽然有了

光輝的頭顱

一個張開雙臂的人影

想把萬物納入

悲憫的情懷

明月離開

像智者的頭顱被砍去

精神卻漸漸飛升

光照四野

林中孤墳

松林的斜坡上

有一座雜草叢生的孤墳

我知道

那是一個寡漢的墳

他生前一個人孤孤單單

死后為什么還要被葬在

這么孤寂的林中

我從他的墳邊走過

故意把腳步放重一些

希望給這人跡罕至林子

弄出點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