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巨文的詩

劉巨文，1980年生于河北獻縣，先后就讀于河北大學和北京外國語大學，文學博士，現任教于廣西師范大學文學院。2001年開始寫詩，2017年印制詩集《北方》。作品曾發表和選入《詩林》《2012年度中國詩歌》等書刊。

楊思銳

生兒子，砸金花，打老婆，三件事兒，

他最喜歡。先說生兒子，計劃生育前

他就生了兩個閨女，老娘不干，

要傳宗接代，自己也覺得沒個兒子不行，

村里抬不起頭。上世紀九十年代計劃生育，他 和老婆

跑外地，又生了一個，可還是閨女。

回來被鄉政府抓，打，罰。后來又跑，

家里來了個一掃光，牽牛，搬電視，

房子也被推了。一家老小抱著被子哭啊。

他還愛砸金花，腦子又不清楚，除了輸

還是輸。賭錢的人特愛招他，一晚上

讓他贏五千，細水長流地再搭進去一萬，

都是修理地球，干苦力掙來的錢啊。

他老娘不敢鬧，他老婆鬧啊，

哭，上吊，喝農藥，好在沒過去，

他也就消停幾個月，再接著砸。

老婆再鬧，再鬧就打，反正也生不出個兒子，

打，從改革開放前打到改革開放后，

打得村支部書記說“婦女能頂半邊天”，

罵“你就是個王八蛋”。賭輸了他就更打了，

也沒見打出什么手氣，倒是有一次

把手打骨折了。打到二十一世紀

他突然不打了，開始喝酒，他老婆

敞開口讓他喝，說醉死他個狗娘養的，

就跟閨女過?？珊冗M醫院，又哭天喊地地

借錢搶救，他閨女不樂意了，說

娘是吃飽了撐的。再后來，我聽說

他不喝了，也不砸金花了，大閨女和二閨女

嫁到鄰村，三閨女嫁到本村，都老老實實過日子，

沒一個像他。前兩年，我見他了，

在趙松家小賣部，正抱著三閨女家兒子

打麻將呢，五毛一塊的，樂呵著呢，

問我，聽說你在深圳干裝修，發了？

我說哪有，都是過日子，能圖個啥？

2015.5.3

王 振

沒人比王振更倒霉了，我跟你說。

早先，他不是拉磚嘛，從村兒里

磚廠給人家送，一車幾百塊，

能掙個幾十。我問過他，

都不夠抽煙，媳婦兒又生了一個，

表妹超生的閨女，他也養著，壓力大。

后來他又養雞，在村北邊兒，

蓋了養雞場和幾間小屋兒，

老婆孩子爹娘全在那邊忙活。

掙著錢了，那幾年，賣雞蛋，

賣肉雞，人精氣神兒也不一樣。

再后來，他看著建材不錯，

好些人都發財了，連趙蛋都行。

他就跟個親戚弄了一個螺絲廠，

就在養雞場那兒，給別的廠子

送螺絲，真好了兩年，

可金融危機一來，就半死不活了，

外邊的賬不好要，他也沒辦法，

親戚也弄掰了。

頂賬頂來一輛桑塔納，一輛捷達，

換著開，也挺帶勁兒，就是費油。

前年他出了個大事兒，開車

把一小孩兒撞了，就咱村兒

老李家那孫女兒，嚇傻了，

跑去叫人，給定了個什么出事逃逸，

咱也不知道，拘了十多天，

賠了十五萬，才撈出來。

出來的時候，一塊兒喝了個酒，

洗了個澡，用鹽搓，得去去晦氣。

他媳婦兒這個哭吧，說沒法兒過了。

唉，也是，人起起落落，

活著活著也就明白了。可得奔啊，

他又想著養點雞，不敢干了，

現在養雞場太多了，不比雞少。

前幾天他給我打電話，琢磨著

養牛呢，不知道誰，說是他一個朋友，

肉聯廠的給介紹的，交兩萬押金，

替人家養，每年固定收，不用考慮賣。

他有點怕了，要是不給錢怎么辦，

就怕肉聯廠吹牛，糊弄人。

他說，咱不一樣，活著是為了養牛，

不是吹牛。我覺著還行吧。

2015.5.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