囊中羞澀的人（組詩）

張詩青

秋夜賦

一個人的時候，很少出來

出來了，無非是陌生的臉，熟悉的事物。

三茅大港的夜色很美

水面上浮著的一片柳樹葉，在晝夜趕路。

如此，一個人默不作聲地

看著那些河灘上的蘆葦，緩緩將自己埋入水中。

春天遇到的那只老鼠，濕漉漉的，如今可曾學會了游泳？

香樟樹上的麻雀

在華聯超市門前，這小城市最繁華的路口

每天傍晚歸來，總是看到它們在黃昏里飛來

飛去

吵完 鬧完 然后才肯落下

似擇良木而棲，還好路兩旁的香樟樹已長得安全可靠

又似與我一樣，異鄉的喧囂與隔閡

還好都習慣了，順其自然本就是一種生存法則

秋一天天遠了，樹上的葉子還在堅守

只是，小小的葉子迎著風瑟瑟發抖的樣子

時常讓我忍不住去想想它們，又去想想自己

辭 別

可不可以是那枚漸黃的葉子

死去的時候，還可以送你滿目的陽光

盡管空氣稍顯苦澀，盡管雨水洗刷多次

但我還是樂意將這些告訴你

借著月光下的馬匹，穿過松林寂寥的憂傷

與你再去看一眼湖水幽藍的眸

在那里，可以捕捉螢火蟲般閃爍的星子

在那里，草叢間依稀彌漫著昨夜的馨香

在那里，或白露為霜，或野花遍野

結 局

頭頂吹過的風

將街上的樹葉吹出來又吹回去

吹綠了又吹黃了

一群群的大雁從南方被吹到了北方

又從北方被吹了回來

飛累了也要飛

這些年的窮追不舍

儼然快成了一把刀子

綁架了山川河流

綁架了草木歲月

綁架了傷痕累累的人間

綁架了一個渾渾噩噩的自己

蕩來蕩去

囊中羞澀的人

一個秋日的午后

汽車緩緩駛過蘇北平原

透過車窗

一群水牛突然闖入了我的眼簾

當然，它們并沒有真的奔跑

在不遠處的河灘上

它們放棄了肩上的犁耙

放棄了勞作一生的稻田

有的埋頭啃草

有的橫臥小憩

更多的，則是在反芻

把一生咽下的草吐出來

把草一生的光陰吐出來

沒來得及回味的

再細嚼慢咽一遍

與它們相比

我是多么的囊中羞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