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域（組詩）

趙子桐

一座城市與雪

1

雪在雕塑精美的古希臘樓宇

圣·索菲亞教堂

和穹頂式古羅馬大廈間

靜靜飄繞

而那披著深色披肩

走過歐羅巴式街道的女人

總讓我想到壁爐里跳蕩的火苗

紅酒和詩歌

2

耳畔頃刻間滿是聲音

日出的聲音花開的聲音

小羊噬草的聲音

鳥兒拍翅的聲音天鵝劃水的聲音

我想聲音來自流浪音樂家雕像

漫天雪花

開成了曼妙的音符

3

窗子里白著一樹新雪

讓一位老人想起故鄉的沙灣

那種比雪深些的白

是心頭不能碰觸的柔軟

往昔是飛離的鳥

卻在空中留下透明的痕跡

4

陽光下的雪野 紅房子

沒有陰影的人群

我鐘愛敦厚明朗的事物

沉靜的雪 紅亮的木炭

讓我懂得冬天的剛勁和醇厚

5

街燈下細雪如煙

夜晚寂靜 安恬

我為我幼小的女兒

輕聲讀著童話

在純真的夢里

那潔白松軟的被子

會化作愛斯基摩人的雪屋

6

雪地上透明的樹

星星們深邃的禪語

積雪中讀出時間的層次

雪讓城市氣息靈動

城市為雪染上高貴色澤

雪鄉一日

顫動的寒星在天邊隱沒

雪路上闃無人跡

巴士窗外

旭日似林間奔跑的火狐

荒莽無際的雪原上

依山傍水的村落

屋頂苫著白雪

凜冽的風耀眼的雪光

一洗旅途勞頓

雪橇疾馳濺起陣陣雪霧

雀群驚飛

蘆穗上積雪紛紛飄墜

我丟下冰镩

在冰面畫出鳊花鰱花和鰲花

哪間村屋

能有一鋪我兒時的火炕

祖父的煙袋

祖母的針線笸籮

我能否聞著柴煙

把那些聽過的故事再聽一遍

撣去一身雪沫

農家院亮起紅紅的燈籠

我們團團圍坐慢飲淺酌

不覺中糧食酒柴火燉

將心腸走成一條暖巷

雪季在江畔獨自漫步

仿佛應答一聲呼喚

去赴一個無言的邀約

我的舊皮卡

經過雪色涂染的街道

影劇院門前的廣場

江堤駐足

寒流撲打著渡口

和紀念塔半環形廊柱

那些晶瑩剔透的冰塊

將矗立成一座座美輪美奐的宮殿

腰扎紅綢的采冰人

正踏上歸途

薄暮已在江面徐徐散開

江北岸纏繞著炊煙的落日下

有他們溫暖的家園

一種感情恰似堅冰

沉默 卻難以磨損

一些往事像積雪

總是被風吹卷

飛揚光亮的碎屑

多少個雪季獨自漫步江畔

看裊娜的樹

迷迷蒙蒙的村莊

多少回與焦灼沖撞的心

在寧靜中感受邈遠

飄 雪

飄雪的時候登高望遠

山脊逶迤的輪廓

倉廩和田疇

用心感覺雪朵擦過空氣時

細微的聲響

土地在寒風中展開

冰層下悄悄走動的河流

霜白的小鎮

飄雪是我家鄉無聲的音樂

粗樸 率真 又渾然天成

雪霽的日子早晨一樣明亮

山林里開滿爪印蹄花

我不是出色的獵人

更愿意在自己的屋子里烤火

默默地追蹤往事

一場飄雪是溫暖我一生的鋪蓋

一場飄雪

成為我內心珍藏的細軟

我把雪原上的一座座雪丘

看作一棵棵春天里的果樹

就像一塊擁雪而眠的石頭

終要被一片濕潤的花瓣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