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燈的人（外二首）

占森

多留一點時間，容誰站在塵世的雪夜

在基督山、布達拉，南海或九華

勢如雕塑，雕塑里奔涌的河流

多留一點時間，容誰去關掉一些墓穴

關閉唇語的留白，經年空敞的門

好多面鏡子，努力閃著

重復倒影、傷口，你們散失的城池

及太多無法說出的佚事

再多打開一點什么吧

顯然，結束和開始本沒多大的距離

走在平地，如同走著泥濘山脈

似乎夜行才是唯一安全的抵達

手里的燈，真的越來越亮了

每踩一步，身后的叢林就在叫疼

每踩一步，那些圣人，就從黑影里分離出來

像巨大的瓷器

也像胎兒

耳邊的鳴笛，或鐘聲

一場霧，或更多的霧，悄來悄去

是溫柔的豹子，龐大的船

是來帶我的吧？像帶走虛弱的漁燈、水花

拿下一只賴著不去的鳥

這陽光淡了。路，坑洼且歪斜

我能感到塔尖上失控的風

感到前排一致的喊聲

在風面前，變得臣服

身邊，仿佛什么都沒留下

走過喧囂的街道、玻璃的城

蹚過水漾的村莊，謎一般的女人

只剩下，最后的匍匐前行

試圖停留在野草旁

它半掩的姿勢像病重者，要岔入另一個空間

試圖走進一個寺院

向與我兵戎相見過的眾生懺悔

把頭埋得很低

那鐘聲內的秘密哪天才被倒出？

我聽膩了雨中人，在荒唐的跑道上

重裝和拆散著骨節

幸福的哭

采藥人

是頭陀或者漁夫。在清晨或暮色里出現

出現時，另一處或許正渾濁、污垢

他赤腳，有泥土或白羽毛的顏色

身形巨大。腕上纏有五色繩和銅鈴

在利石和尖草叢內行走

是想用這方式替了誰的罪過？

再努力一次，才攀到了陡峭之處

途經，枯滅即要成為石像的燈盞

而光 是自他的背簍里灑下的

我不清楚同他和更多峭壁的距離

類似夜晚的號子被吹響時

一條海上漁船，不知會漂向哪里

他沉默，有憤怒相。捏制花朵、甘露、星子

這塵世并不必要的藥餌

搖頭時，他的眸角也有一種指引

是海水與葉子，在內部坐化

是忽然滑過了我的倒影

臃腫迷離，落如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