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與李清照婉約詞的差異

張千辰

內容摘要：宋朝是我國文學史上詞的"巔峰時代"。這一時代，才人佳作頻出，涌現了一批著名詞人和流派，如蘇軾、辛棄疾為代表的豪放派，和以柳永、李清照為旗幟的婉約派，兩派對峙爭雄、相映生輝。雖然兩派爭雄對峙，但卻有些詞人兼顧兩種風格的創作，其中蘇軾的婉約詞有些作品更甚于豪放詞之作，細細賞讀品嘗，可與婉約詞風著名女詞人李清照相媲美。兩者雖同寫婉約詞，但由于兩者生活的時代不同，生活經歷和性格都不同，兩者的婉約詞風也有著較大差異，這造就兩人的詞有其獨特的審美價值和藝術價值，本文將通過兩人女性形象塑造、創作手法、語言特色上的差異中進行比較，找出異同。

關鍵詞：蘇軾 李清照 婉約詞 差異

一.引言

在人們印象中，蘇軾可謂是大學士，才華橫溢。他不僅詩出名，詞也俱佳，更是開創一個豪放詞派。縱觀蘇軾詞作，除了豪放詞外，也有相當多婉約詞，如《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洞仙歌·冰肌玉骨》、《浣溪沙·輕汗微微透碧紈》等可謂婉約詞的經典之作。而李清照作為婉約詞的正宗詞人，留下多篇經典作：《如夢令》《點絳唇》《醉花陰》《一剪梅》等。兩者都為詞大家，但是他們在描寫女性形象的上，蘇軾往往描寫的女性復雜多樣，但多而不精，刻畫不深刻。而李清照婉約詞對女性的描寫，往往都比較單一，有著自身影子在其中，往往刻畫女性形象豐滿，無論從思想還是動作上，都深入靈魂，引起共鳴。描寫手法由于兩者生活閱歷和性別上的差異，以及所處在的時代和生活背景不一樣，有著不一樣的表現手法。蘇軾擅長比興手法，將以詩言志理念溶于詞作上，寄托自身政治抱負；不同于蘇軾的政治理想，李清照卻擅用白描的寫作手法，直抒己見來表現自己真實感情和對事物最直觀感受。兩者在語言上都是大家，在語言應用上各有千秋。蘇軾“以詩為詞”與李清照的“詞別是一家”雖然是觀點相對立，但是兩者在語言的錘煉和運用上都有特色和其獨特的語言魅力。

二.女性形象塑造上的差異

蘇軾的婉約詞深沉幽婉，在其婉約詞中，涌現出現了很多女性形象：溫婉優雅豪門貴婦、才藝俱佳歌妓舞女、多情嬌態的民間少女，以及早逝的愛妻形象，眾多類型的女性光彩照人，獨具特色。而李清照基本以個人自身成長和經歷來描寫少女期的天真浪漫、少婦期的悲歡離合和晚年國破家亡流離失所的女性形象。我們試通過兩人詞中少女形象的對比來看其風格的差異。

蘇軾描寫少女的《蝶戀花》：“蝶懶鶯慵春過半。花落狂風，小院殘紅滿。午醉未醒紅日晚，黃昏簾幕無人卷。云鬢鬅松眉黛淺。總是愁媒，欲訴誰消遣。未信此情難系絆，楊花猶有東風管。”將一個少女閨怨形象寥寥幾筆，勾勒在詞上。通過動作上的慵懶和心境愁媒，將少女深閨待嫁的心理娓娓道來，無比惆悵和傷感。

李清照《如夢令》中寫道：“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通過描寫少女的一次外出郊游，畫面色彩秀麗，感情細膩生動，將少女率真，聰慧、羞澀、天真的白描寫出來躍然紙上。另一首《浣溪沙》：繡面芙蓉一笑開，斜飛寶鴨襯香腮。眼波才動被人猜。一面風情深有韻，半箋嬌恨寄幽懷。月移花影約重來。”這是描寫一個熱戀中的少細膩敏感的少女心，寫盡少女的羞澀與甜蜜內心。

比較蘇軾和李清照對少女形象的描寫，蘇軾男性筆下的多是嬌嬌女形象，都是他主觀想象出來的，始終隔了一層紗，無法寫出少女靈氣。而李清照寫的少女就不一樣，不僅是朝氣蓬勃，充滿靈氣，而且還充滿生命力。李清照筆下的少女宛如寫自己，用自己的所見所感，將自身經歷融入詞中，將少女形象寫得淋漓盡致，活靈活現。可見，李清照是真實的生命個體，而蘇軾只能算是一個人工雕像而已。

三.描寫手法上的差異

蘇軾婉約詞的藝術手法中最突出的是比興手法。用比興來寫詞，將自己“言在此而意在彼”的內蘊，通過景和事物“寄托”出去，賦予它們思想和靈魂， 表達他那“幽約怨悱不能自言之情，低徊要眇以喻其致”的情思，無論是對家國忠心，還是自身命運的思索，或者對游子思婦的描寫，都寄托了他的思想。相對而言，李清照擅長白描的藝術手法，由于她沒有蘇軾那樣高的格調，她只注重自然性情的表達，直抒己見的心里體驗，無需比興寄托，而用直白的語言表達內心豐富的世界。

蘇軾《臨江仙》中寫道：“夜飲東坡醒復醉，歸來仿佛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鳴。敲門都不應，倚杖聽江聲。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夜闌風靜縠紋平。小舟從此逝，江海寄余生。”詞中的“風靜”、“小舟”心與景會，神與物合，象征著詞人追求的安靜境界。蘇軾在政治上幾起幾落，思想受到打擊，心境也幾度發生變化，從入世轉向出世，在痛苦中追求一種精神自由理想境界。加上他精于佛學和老莊思想，即使在逆境中也學會了從容面對，在逆境中形成了曠達不羈的性格。“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馀生”，表達出詞人曠達襟懷和瀟灑心態，這句還表達他不滿世俗、向往自由的心聲。

李清照《念嬌奴》中寫道 ：“蕭條庭院，又斜風細雨，重門須閉。寵柳嬌花寒食近，種種惱人天氣。險韻詩成，扶頭酒醒，別是閑滋味。征鴻過盡，萬千心事難寄。樓上幾日春寒，簾垂四面，玉闌干慵倚。被冷香消新夢覺，不許愁人不起。清露晨流，新桐初引，多少游春意。日高煙斂，更看今日晴未。”詞中“種種惱人天氣”、“扶頭酒醒，別是閑滋味”、“更看今日晴未”都是直抒己見，很直白的話語來表現自己的心情，這種白描的手法如實描畫，想到什么說什么，想到什么寫什么，打動人心，讓人感到親切，引起共鳴更接地氣。

由于所處位置和環境不一樣，蘇軾本身是仕途中人，托物言志是我國古代一些文人慣用的表現手法。在遇到打擊后，心情一時不能平靜，只能通過比興手法寄物言志傳其自由心聲。而李清照由于沒有復雜為官的處事環境，可讓她毫無禁忌地表達情感，更加側重白描手法來表達自己的心聲。

四.語言特色上的差異

蘇軾最早提出“以詩為詞“的觀點，不僅將詞寫作范圍擴大和豐富起來，同時也可將其他一些體裁和語句融合進詞里，突破了傳統意義上曲子詞的限制，不在受到音調的束縛。讓詞的藝術魅力煥發出了新的色彩。“以詩為詞”體現了蘇軾創新精神，同時其語言表現也是非常靈活和多樣性。

蘇軾婉約詞的語言特色上，詞的選用極為洗練、凝重。蘇軾寫婉約詞，經常會選用一些哀婉的詞語為詞定下某種基調。如《永遇樂》（彭城夜宿燕子樓）中的“缺、寂寞、黯、無、倦、斷、空、怨、嘆”等，這些詞低沉而感傷的情緒正是詞人厭倦官場的心緒在詞作中的藝術折射。《江城子》中的“茫茫、孤墳、凄涼、淚、斷腸”的詞語應用，把詞人對逝去愛妻的那種思念通過這些悲涼的詞語表現出來，情真意切，不忍多讀。而十年生死相離，孤墳千里之外，詞人無處話凄涼，寂寞悲傷真切，用這些悲涼的字眼把作者對亡妻的那種思念表現得至真至切。詞人與亡妻不僅生死隔絕十年，而且又相隔千里之遙，因而無法對話，訴說郁積心頭的悲傷。 “凄涼”寫出相思懷念的深切；“孤墳”隔絕遙遠，流露出詞人的悲涼心境。

蘇軾的婉約詞語言特色上，動詞的運用也頗為生動、形象、富有表現力。如《賀新郎》（乳燕飛華屋）中“簾外誰來推繡戶，枉教人、夢斷瑤臺曲。又卻是，風敲竹。石榴半吐紅巾蹙。”一個“推、敲、吐”字，活潑生動的擬人動作，將開門復動竹，疑是玉人來”的幽清意境表現出來，著重描寫美人由夢而醒、由希望而失望的悵惘。

蘇軾的婉約詞在語言特色上，虛詞運用得也很恰到好處。如《蝶戀花 密州上元》中的“帳底吹笙香吐麝，此般風味應無價。寂寞山城人老也。擊鼓吹簫，乍入農桑社。”連用虛詞“此般、也、乍”相互接應，鋪排敘說出詞人杭州上元和密州上元節的不同景象，流露了作者對杭州的思念和初來密州時的寂寞心情。如《江城子》中的“不思量，自難忘``````縱使相逢應不識``````”連用三個虛詞，將感情層層推進，愈來愈見到真情實意。

蘇軾婉約詞風“幽、潔、真、切”。“幽”風常見對環境的描寫，如幽俏冷靜景物、結構回環幽致、幽婉曲轉的情感。“潔”風常見描寫女性高潔貞靜形象，寓于詞中的自身高風亮節，以及純潔的深厚友誼。“真”風是詞人作品中真情流露，真心實意真性情，毫無矯情。“切”風多見于蘇軾比興寄物言志詞中的感情深切濃厚。

而李清照婉約詞語言特色上注重音律、氣格、情致、故實，讓語言通俗易懂，又流暢無比，富于聲韻美。她《詞論》中提出“詞別是一家”，主張分五言、六律、清濁、輕重、鋪敘、典雅，一句話詞要嚴守“協音律”，應提高“氣格”“主情致”“尚故實”的筆法。

她常以尋常語句入詞，合入音律，但其詞精煉、準確、富有表現力。她寥寥幾筆就能準確概括的表達情與景。《如夢令》詞中，李清照僅僅用“綠肥紅瘦”四個最普通的字，就能形象描繪出一幅晚春時，一夜風雨過后葉多花少景象，并融入自己惜春的情感。其超高的語言藝術能力十分優秀。《一剪梅》詞中有：“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語言流暢圓潤，音律優美，情意表達清新自然，不露痕跡。其文字運用技巧，已經達到了爐火純青。在李清照詞的語言特色上，聲韻美應該是最為突出。《聲聲慢》十四個疊字，一氣貫下，后面還有 “點點滴滴”四個疊字與之相接。這些疊字其應用在詞，造成的強烈的音律動作，如“大珠小珠落玉盤”那樣，不露痕跡的挑動情緒，可謂大家手筆。

通過對比，蘇軾“以詩為詞”，與李清照的“詞別是一家”是相對立的，但是他們用詞都精確傳神，在語言的錘煉和運用上都很精妙和獨到。蘇軾的語言極為洗練、凝重、生動形象，李清照用詞語言最大的特點就是她的詞里格外注意音律美。可謂各有千秋，各有妙處。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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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山東省東營市勝利第一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