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歲錢里的溫暖

劉希

大年初一早上起床，4歲的侄女幽幽對我說：“姑姑，你給我多少壓歲錢呀？”我望著她，笑呵呵地問道：“你要姑姑給你多少呢？”幽幽將兩只手伸展開，開始比劃：“我要這么多這么多的壓歲錢。”

現在的小孩，真是聰明又可愛，不像我們那時候膽小，記得小時候的我，從不敢這么張口向長輩要壓歲錢。

我5歲的時候，1塊錢，能買10支鉛筆，10個本子，大人給的壓歲錢因此也是極少，至親最多給一兩塊錢，一般人家給的就是5毛錢。記得那年，我爺爺賣牛掙到一筆錢，他破天荒地給了我5塊錢，我興奮地跑去向父親炫耀，父親笑了笑，說：“收壓歲錢這么高興呀？你給我磕頭拜年，我們也給你壓歲錢?！?/p>

按家鄉的風俗，小孩子給長輩拜年，是一定要雙膝跪下去，而且需連續磕3個響頭才行的。大年初一早上，母親煮好雞蛋，給爺爺、奶奶各裝4個，讓我端給爺爺、奶奶吃。這時候，爺爺、奶奶通常是沒有起床的，我推開門，喊一聲：“爺爺、奶奶，給你們拜年啦?！北阍谒麄兇睬肮蛄讼聛?，然后將碗遞給他們。一般情況下，半個小時后，我來收拾碗筷，便能看見壓歲錢躺在空空的碗里了。

拜跪年邁的爺爺、奶奶，我倒是覺得習以為常，但拜跪父母，卻覺得很羞，始終不肯。倔強的我，寧愿不要錢，也不肯給父母跪著拜年，盡管他們說把大門都鎖起來，不讓任何人看見，而且“籌碼”還從5塊加到10塊，我也不肯給他們磕一個頭。

但每年大年初二，我都會收到父母給的壓歲錢，他們說：“壓歲錢是長輩送給孩子的護身符，保佑孩子在新的一年里健康吉利”，因為沒有跪，我不肯收，他們還是會將錢藏在我的枕頭下，用書本夾著，我一起床，拿起書，就看到壓歲錢了。拿到錢我也不作聲，心里卻是喜滋滋的，又可以向伙伴們炫耀了。同學中，能收到父母壓歲錢的同學極少，因此，羨慕我的同學極多，都說我很幸福。

可是，幸福的日子卻沒維持多久，父親在礦上出事，全身癱瘓，家里的境況越來越難。過年，再沒有父母說笑著，央求著我給他們跪著拜年，家里愁云密布，但每年初一，我都能在枕頭下摸出不多的幾塊錢。每一塊錢，都帶著父母的體溫，我知道，那是愛的壓歲錢，那也是父母寄予我的殷切期望，給我的平安祝福。

再后來，父親去世，我也長大了，就收不到壓歲錢了。

今年春節，一家子去外婆家拜年，剛一進門，就看見40多歲的小舅舅一下子給外婆跪了下去，而小舅媽也乖乖地跟著撲通一聲跪下，行大禮拜年。外婆從衣兜里顫顫巍巍拿出一個大紅包，說是給他們的壓歲錢。那一瞬間，我的眼前晃動著父親的身影，我的淚，已經止不住地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