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小凡
1905年,清政府取消了科舉考試。此前一年,舉行了中國歷史上最后一次殿試,劉春霖成為末代狀元,比張謇晚了10年。又過了幾年,連大清朝也沒了,但是劉春霖的一生,經歷時代的動蕩更迭,仍然對得起“狀元”稱號。
名字吉利,被慈禧定為狀元
1903年3月全國會試,本應在北京貢院舉辦,但1900年庚子之變,北京貢院被毀,只好移到河南開封貢院。這次考試內容有重大改革,“均不準用八股文程式,策論均應切實敷陳,不得仍前空衍剽竊”,這次會試劉春霖名落孫山。按常規,科舉每3年舉辦一次,劉春霖只能等1906年了。恰好趕上慈禧七十大壽,1904年特增一期“恩科”,仍在河南開封貢院考。譚延闿考中第1名,劉春霖也幸運地考中第17名,獲得進京參加殿試(共273人)的資格。
殿試共4道策論題,限一天內完成,據劉春霖回憶:“書寫的時間,就要半天以上,真正構思文章的時間很短,否則就完不成卷。”考完后,閱卷人之一陸潤庠指著劉春霖的試卷說:“此卷書法工整,為通場冠,廷試可望大魁。”但其他閱卷人不同意,最終公議將朱汝珍列為第一,劉春霖、張啟后、商衍鎏列其后。
當時內外交困,憂心忡忡的慈禧太后正準備做七十大壽,想從科舉之中得到一點吉兆。她首先翻開主考官列為頭名的試卷,字跡流利清秀,文辭暢順華麗,內心頗喜。但目光一投向落款時,一股陰云陡然開起。奪魁的舉子是廣東人朱汝珍,一見“珍”她字便想起了珍妃,因為珍妃支持光緒皇帝改革,使慈禧太后十分不悅,后來將珍妃推入井中溺死,所以一見“珍”字便肝火上升;再一看朱汝珍是廣東人,更是火上澆油。因為太平天國洪秀全,維新派康有為、梁啟超,高舉民主大旗的孫中山……這些大清朝的“首逆”都出自廣東,于是將朱汝珍的試卷扔到一旁。
當慈禧翻開第二份試卷時,心頭又不禁高興起來。因為第二份試卷是直隸(今河北省)肅寧人劉春霖的,“春霖”二字含春風化雨、甘霖普降之意,這一年又逢大旱,急盼一場春雨。于是她大筆一圈,發榜時劉春霖由原來的第二名而成了頭名狀元,經過主考官的保奏,為照顧社會輿論,朱汝珍的名字雖然沒有抹去,也只得屈居劉春霖之后了。
劉春霖中狀元后的第二年就廢除了科舉考試,他成了中國歷史上最后一名狀元。
愛辦學的另類狀元
中狀元后,劉春霖獲授翰林院修撰。這個時候,晚清政府已經風雨飄搖,社會上早已流行出國留學。1905年,劉春霖奉派到日本法政大學留學,他也成為中國歷史上唯一一位考中狀元還出國留學的人。
從日本回來后,劉春霖就投身教育事業,歷任資政院議員、記名福建提學使、直隸高等學堂提調和保定北洋女子師范學校監督等職。
劉春霖非常關心鄉梓教育。他曾在老家村里興建小學一所,房屋和學校設備均由其資助,并贈匾額一方,上題“鑄才爐”懸于門庭。劉春霖對其家族子弟的教育亦非常重視,凡入小學以至考入中學、大學者,劉春霖均一律供應花費。
劉春霖在北京居住多年,他與民國時期旅居北京的河北省知名人士為同鄉在京的子女們籌建了一所中學,名為“燕冀中學”。該校分為男、女兩校,男校在外城廣安門大街,女校在內城西什庫后庫。劉春霖不僅為建校捐款并贈書,而且還任燕冀中學董事會董事。后來該校日益擴大,不僅限河北籍學生,并招收外省、市籍學生。當年,女校在北京市成為有名的私立學校之一。
末代狀元的面子
清滅亡后,劉春霖隱居在北京宣武門內前王公廠西口寓所,“終日以詩、書、棋為消遣”,極少對時局發表意見。1923年,劉春霖退出政壇,每日到中央公園(今中山公園)遛彎,以讀書靜坐為樂,靠書法自養。
1921年前后,軍閥割據,北方直(吳佩孚)、皖(段祺瑞)、奉(張作霖)三系軍閥混戰,發展成直奉戰爭、直皖戰爭。有一次,直系首領吳佩孚的一個師參謀長,由于對直奉戰爭的觀點不同,吳聞之大怒,即將這位參謀長逮捕入獄,并要槍斃這個參謀長。吳佩孚的將領為之求情,吳一律不準,而且決定了執行死刑的日期。
這時有人想到劉春霖和吳佩孚素有來往,便請劉春霖出面來說情。劉春霖很快就到了東城什錦花園吳佩孚寓所。他見吳佩孚后,說明來意,并告訴吳,請把這事弄清楚,不能草率槍決人,以免造成冤案,后悔亦遲。劉并作人保。吳佩孚當面應允。果然,到期沒有執行,挽救了一條人命。
有人問吳佩孚:“許多人前來說情,大帥不允;為什么劉春霖來一說,大帥就馬上答應了呢?”吳佩孚笑答:“劉殿撰為人忠厚誠實,性格耿直,做事謹慎而細致,我相信他不能虛言。”
“寧作華丐,不當漢奸”
偽滿洲國成立后,溥儀幾次派人找劉春霖,請他去做官,劉均稱病回絕,自道:“我因一時之錯,參加了張勛復辟,深感自疚。現在又要我在日本扶植下的宣統皇帝前任職,我是不去參加的,不能一錯再錯。”
他的朋友、著名書法家鄭孝胥做了偽滿洲國的“總理”,親自來找劉春霖,他們在清末有過相同政治主張,但劉不客氣地說:“君非昔日之君,臣亦非昔日之臣,豈能隨汝而毀我之譽。”全面抗戰爆發前夕,好友金選三將劉春霖騙到天津,在英租界給他找了藏身處,但劉表示:“父老慘遭蹂躪,我當了逃兵,真是愧對先祖之教導。”隨后他堅決回到了北平。
日軍侵占北平后想找些名人出來撐臺面。偽華北政務委員會委員長王揖唐是劉春霖同科進士,又一同去日本留學,平素交往不錯。1937年秋的一天,王揖唐西裝革履,頭戴日本軍帽,帶著貴重禮品,乘一輛锃亮的黑色轎車神氣活現地去石駙馬大街劉府請劉出山。
見到王揖唐頭戴日本軍帽,劉春霖心中已很不悅。王出任偽職,他已有耳聞。賓主坐定后,王揖唐雙手一拱,直奔主題:“仁兄之品德、才華,勝弟十倍,望兄能為我維持政務,弟感三生有幸!”可還沒等他說完,劉春霖便驀地從藤椅中站起來,將一杯茶水潑在地上,痛斥王揖唐道:“君非昔日之君,臣非昔日之臣。我是決不會依附外國侵略者的。當漢奸是不會有好下場的,請免開尊口!”王揖唐見狀,只得灰溜溜地告退。
王揖唐后來幾次請劉春霖出山,甚至許以北平市市長之職,劉都不為所動。日偽當局惱羞成怒,派兵到劉春霖家抄走了全部家具,還將劉春霖歷年收藏的書畫珍寶洗劫一空,并將其全家趕出家門。劉春霖憤憤地說:“寧作華丐,不當漢奸!”后在社會輿論的強大壓力下,王揖唐方許其歸家,允其以重金贖回書畫,并發還了抄走的財物。
(摘自《看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