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永兵
【摘要】本文詳述黑旗軍入越后,通過鏟除占據紅河的匪霸疏通紅河商道,經營沿河埠頭、保護商旅往來等措施發展紅河貿易,導致中越民間邊貿的商品構成、輻射范圍均發生變化,傳統的開關立市民間邊貿形式被紅河貿易形式打破。
【關鍵詞】黑旗軍;中越民間邊貿;紅河商道
太平天國運動失敗后,活躍于兩廣地區的各支天地會武裝和太平軍余部為躲避清軍的圍剿,陸續通過中越邊界移居越南北部地區,其中還夾雜著部分為求謀生而入越的農民、手工業者。一時間,眾多的兩廣人口移居越南北部,徐舸曾粗略估計:“中法戰爭前,僅活動在越北各地的天地會武裝就有153股,約以萬計。”人口遷移是社會變遷的動力之一,一旦發生必將引起社會變化,特別是跨國人口遷移,其作用效應波及政治、經濟、人口、族群關系等領域。本文僅從區域經濟發展的角度考證以黑旗軍為主體的本次人口遷移造成諸多影響的一個方面,即黑旗軍與中越民間邊貿。
一、黑旗軍鏟除匪霸,打通紅河商道
在劉永福入越之前,吳阿忠、黃崇英、何均昌、盤文義等多股勢力已入越,且占據紅河商道、到處設關立卡強行征收關稅、橫征暴斂、恣意盤剝越北人民和過往客商,而越南政府卻不能過問。后來,越南政府被逼無奈,決定封江禁商,不準商船通過紅河進行貿易。據越南史書記載:嗣德二十七年八月,宣轄上游匪黨滋擾,滬洮諸江并行封禁。黑旗軍入越后,幫助越南政府剿滅匪患,越北百姓對黑旗軍的到來如久旱逢甘霖,歡聲載道,紛紛前來表示給予錢糧支持。在當地百姓的幫助下,黑旗軍首先剿滅了紅河匪患盤文義,接著以少勝多打敗何均昌,然后屢敗勁匪黃崇英,迫其四處逃散,至此占據紅河商道匪患基本上被肅清。紅河悍匪被剿滅后,越南政府決定取消紅河封江禁令,轉而馳禁通商,因念黑旗軍剿匪有功,允許黑旗軍在紅河埠頭設關收稅,以濟資養,繼續幫助越南政府剿滅余匪。據越南史書記載,帝曰:如果無礙,聽依馳禁,俾永福得以抽豐之利,盡心辦賊,而方民亦免受害。
二、經營中越邊境紅河埠頭
黑旗軍掃除占據紅河的匪患,并得到越南政府準其在紅河設卡抽豐的允許后,開始采取諸多措施經營管理紅河民間貿易,以為其生存和發展提供經濟來源,這直接促進了保勝、河口、龍魯埠頭的發展。
首先,經營保勝埠頭。黑旗軍進駐保勝時,保勝不僅人煙稀少且荒涼,原來的街道很小,在山坡上面,都是竹笪屋。黑旗軍自己動手燒磚砍木蓋屋,筑街道,蓋了很多間新磚瓦屋,廣泛招徠兩廣和越南人進來居住,大力召集商船往來貿易。寶勝原本沒有城垣,黑旗軍建起一座周圍二里許的小城,并在城邊修建五座炮樓,以拱衛全城。同時,為了擴大商貿“走卒聽其貿易。”黑旗軍中“成童皆編為獵戶,平日打犀象、麋鹿,取其皮角齒牙,以售粵東商人,……粵商亦在城中,蓋粵商運來煙、棉花、食鹽等類,以作貿易。然后載運銅、鉛、鴉片等物以去。”黑旗軍在建埠、招商、經商同時,還保護商旅往來,維護商業秩序,嚴格管理往來貿易,堅持公平交易,并不騷擾。那時從廣東北海有木船開到越南海防,轉上保勝,再通到云南蠻耗,每日往來船只絡繹不絕。保勝也有幾百只船通云南,從保勝過往的貨物很多,沒有棧庫,貨物都是露天擱放,但沒有人敢拿一件。正由于黑旗軍的完善管理,得力經營,使保勝“商旅輻輳,街道甚寬,為山中腹地”,成為中越邊貿中最繁忙的埠頭之一。
其次,經營河口埠頭。云南的河口與越南的老街隔河相望,坐落于南溪河岸邊,南溪河在河口注入紅河流向越南。原來的河口街在河口西面三里,要走很遠一段路,大家都感到不方便,且荒涼人煙稀少,劉永福就帶領黑旗軍到河口開街,把街道建在南溪河上,河口變成了埠頭,有渡船和保勝來往。在黑旗軍的大力經營下過往的船只、貨物很多,經保勝過來,有幾百只船通上云南蠻耗,云南的貨物都要經過河口轉入越南。光緒二年(1876)欽差大臣李瀚章稱:“蠻耗、新街暨河口、老街,向有廣東客民在此貿易”,河口逐漸繁忙起來。
最后,經營龍魯埠頭。據《劉永福歷史草》載:“龍魯(今屬越南萊州)乃通商埠頭,甚是熱鬧,云南屬之開化(今文山)、馬白(今馬關)、新街(今云南建水縣西南)、林(臨)安(今建水)等處常有牛車來馱鹽。公(劉永福)立關抽鹽,每百斤收煙土二兩。所有雜貨蘇杭布匹,一概擬定稅則抽收。”從上述材料可知產于越南東部沿海各地的鹽,蘇杭布匹,這些產品皆能集中于此,且云南屬之開化、馬白、新街、林(臨)安等處常來貿易,足見龍魯埠頭的繁盛。
由于黑旗軍入越群體的新建和經營,使得紅河沿岸中越通商埠頭空前繁盛起來。
三、民間邊貿商品的構成
太平天國起義失敗之前,中越民間貿易不是通過紅河商道來實現的,而是通過中越邊境的開關立市貿易來完成的。例如,1878年兩廣總督劉坤一曾奏稱:“內地商民前赴安南貿易,定例從廣西省平而、水口兩關出口,龍州同知查驗,給予要牌;其由村隘旱路出口者,明江同知換給……。凡由欽州前往越南界內之民人,應有欽州確切查明。”清政府先后開放了馬白關、平而關、水口關、由隘,三關一隘,允許清人由此通道入越貿易。相對應的越南先后在驅驢、牧馬、花山三處設貿易場所,中越人民在此三處地點進行定期貿易。入越清人和商品要接受清政府檢查。貨物主要包括紙、墨、絲、成衣、絲線、煙、小瓶、米、細茶、獸皮、熊膽、木耳、砂仁、玉桂、木料、藍靛、布匹、交綢、皮紙、茴油、海味,以及各種應用雜貨。交換商構成比較單一,多為最簡單的日常生活用品,填補了彼此商品的短缺,滿足各自所需。
但是,到19世紀60年代中期,以黑旗軍為主的兩廣人口遷移入越后,中越民間邊貿商品結構產生了變化。邊貿物品除傳統開關立市情況下政府允許的上述各類生活用品外,又增加了許多清政府禁止販賣的物品,更有危害人類健康的鴉片等。光緒九年(1883),據道員趙沃探報得知,中越邊貿禁止販賣貨物主要為:越南外銷的“鹽、銅、錫為大宗。”云南經紅河外銷的商品“銅、錫、沙金。”同時也從云南“載運……鴉片煙”以去。也因此,中越邊貿商品構成由原有的以簡單的日常生活用品為主,演變成簡單的日常生活用品和銅、鴉片等禁止販賣貨物組成。
引發邊貿商品構成變化的原因,主要是黑旗軍經營管理紅河邊貿期間,受抽稅、銀錢足用資養全軍的利益驅使,任客商販賣流通,或直接參與販賣,不加限制,加上清政府無力管轄的結果。
四、民間邊貿的輻射范圍
黑旗軍入駐越南北部之前,中越民間貿易是通過中越邊境的開關立市貿易來完成的,中越邊境商業貿易輻射范圍限于清政府的馬白關、平而關、水口關、由隘,三關一隘邊境沿線及東南沿海地區,越南太原的牧馬、諒山的驅驢和花山三處附近地區。
以黑旗軍為主的入越移民集中分布在北圻的宣光、太原、興化、高平、河內等省,又以紅河為商道開展中越邊境貿易,因此,形成的中越民間邊貿活動范圍是以紅河為中心向四周輻射的。首先,商人從廣東北海等港出發轉至越南海防,再上到越南保勝,然后直通云南蠻耗等地。其次,云南的商販從云南等地販運貨物沿紅河商道到越南北圻及中國東南沿海各地。另外,入越民眾深入越北山區收購土特產,沿紅河外銷,越南十洲納入了中越邊貿范圍。就此,中越民間邊貿輻射范圍包括兩部分,原有的開關立市和現在的紅河航道。其范圍大致是,南北:從中越邊境一帶延伸至紅河、黑水河沿岸一帶;東西:從中國東南沿海延伸至越西北十洲山區至以云南邊境為主的中國西南地區。這種貿易形式的形成使中越民間貿易輻射范圍空前擴大。
五、傳統的開關立市民間邊貿形式被紅河貿易打破
清朝中越民間邊貿格局主要是開關立市,這種邊貿格局一直持續到黑旗軍入越。黑旗軍入越后采取鏟除占據紅河的匪霸疏通航道、開辟發展紅河埠頭、設卡抽稅、嚴格管理等措施,使紅河成為中越民間邊貿的樞紐,原有清政府和越南設立的開關立市民間邊貿形式被打破。
那時“滇越商貨多由此江(紅河)溯流而上。”云南的煙土運入越南,越南的海鹽運往云南,以及各種日用品都從紅河經過,那時紅河的船只很多,來來往往,大船有300多艘,條家船(小船)有2000多艘。據載,在五月河水暴漲之時,紅河中僅“高船及運鹽之船就達數十艘,其中多有重載貨物的。”光緒十年四月十九(1884年5月13日)北洋大臣李鴻章奏:“查向東紅江上游,中外商人運銷貨物,出入滇境,往來不絕。”紅河在中越邊貿中舉足輕重的地位得以確立,發揮著無可替代的作用,恰如出使英法俄大臣曾紀澤所言:“紅江行船之利,即中國西省土產,獨賴此江行銷之利也。”
由于紅河貿易的繁忙,竟然使原先經內地梧州入滇客商改道經紅河入滇,使經內地梧州入滇商貿由此衰落下來。光緒九年,據道員趙沃探報:“各客悉由香港而至廉州之北海起岸……多由河內而至滇省,此內地梧州之貨日少,職此之由。”足見,紅河上來往船只穿梭不息,運輸繁忙,紅河把中國的云南、兩廣與越南串聯起來,物流滾滾,晝夜不息,紅河商道變成了中越邊境商業發展的樞紐,改變了19世紀60年代中期以前中越民間邊貿以開關立市為主的形式。
中法戰爭結束后,蒙自開關之初,紅河商貿曾一度得到繼續發展。但是1910年4月,滇越鐵路全線開通,紅河在中越民間邊境貿易中交通樞紐的地位被滇越鐵路取代,原有的水運船只和馬幫失業,紅河貿易又衰落下來。
綜上所述,中越民間邊貿在黑旗軍經營管理紅河貿易的背景下,無論是交易埠頭、商品構成,還是貿易輻射范圍較之前均發生了明顯變化,導致傳統的開關立市民間邊貿形式被紅河貿易打破,促進了中越兩國人民的貿易往來和中越族群的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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