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正蓉 重慶廣播電視集團
電視從技術角度講,原本作為一種人與真實之間的介質,一種信息傳輸手段,但是,隨著電視大規模普及并且日益占據著人們的日常經驗,電視悄然改寫人們經驗的范式甚至思維的范式,而且改寫著人與真實的關系。真實之鏡如同巨大的引力空間扭曲著穿越它的光線,那可靠的堅若磐石的“眼見為實”的“前電視經驗”轉眼就消失在流沙之上。電視重構著經驗的鏡像真實。
機械復制時代的到來,大規模復制的絕對不僅僅是產品,還有鏡像,首當其沖的則是電視對于視覺經驗大規模的復制。我們的每一場視覺盛宴,我們每一次激動人心的電視聚會,無論是奧運還是春晚,如此大規模的復制在如此分散的區域結構出驚人的同一化在場。個體和群體的紐帶如此在鏡像的復制中被重新建構,儀式化地為鏡像自動臣服。電視提供的鏡像詢喚,被發現成為電視的顯然的“秘密”,廣告借用其鏡像的詢喚影響消費的傾向,而作為機構的電視則依賴廣告形成生態鏈。電視作為意識形態詢喚的理想工具不僅僅在于廣告。借助鏡像復制,單向度的傳輸不露聲色地改變著接觸者的觀念。觀眾與鏡像在相互的認同(意識形態的物質儀式)中發生著一種自然而然的意識形態互指功能。這種隱性的自運轉,在電視觀看的各個層面上,鏡像復制自覺或不自覺地發生著。美國大兵打垮阿富汗塔利班政權之后,在其控制區推廣電視,在原教旨主義曾經占主導的區域進行意識形態文化建構,鏡像復制兵不血刃地詢喚出對于統治本身的自動臣服或者說認同。電視大規模復制鏡像的威力,表現為復制生活,復制觀念,進而復制真實……
電視大規模鏡像復制的能力在被自身的發展中逐步嬗變,被網絡終端和手機終端部分替代,其大規模鏡像復制的霸主地位因其單向度傳播模式被雙向度以及多向度時代的網絡終端和手機終端顛覆,技術的進步,屏幕數量的激增,傳播源由相對稀少的權威部門向日常觀眾開放,大眾群體詢喚的儀式化事件逐漸被眾多的小眾類型代替,傳播媒介和傳播源本身的多元化碎片化改變了意識形態詢喚的“絕對”臣服的影響力,鏡像的多元化使得詢喚本身走向多元,大眾的精神消費在多元的意識形態詢喚結構中日趨多元化或者偏平化。
意識形態詢喚的隱形運作依賴于人自身的經驗,而普通意義上的可以接受的鏡像真實則是這一切的基礎。真實距離人們總是如此的遙遠,電視在技術層面上許諾,把真實還原帶到眼前,“客觀”的如此逼真地還原記錄對象的鏡頭讓人們忽然發覺,真實距離我們其實是如此的近。然而,這僅僅是曾經的夢想,電視對于真實的介入,無可避免地改寫并重構了真實。鏡頭的選擇和編輯是起碼的電視手段,這首先就改變了其所謂的“客觀”。即使是球賽的現場直播,人為的選擇無處不在。誰都會發現球賽現場觀看和電視機前的觀看大相徑庭。電視甚至更全面地捕捉而且回放那些現場我們無法清楚的細節。電視比人更“真實”,電視鏡頭能夠提供的鏡像超越于人的日常視覺經驗,移動、飛翔、變速等技術的運用,將日常經驗想象的區域實體化,這樣的鏡像經驗在電視的日常化中進而發展為日常的視覺經驗。“真實”被重新定義,鏡像化的真實,替代了曾經的“日常化真實”。鏡像化真實的進化孵化出意識形態詢喚的多種在場模式,經驗走向多元。真實的單一,逐步被質疑,多元的鏡像真實逐步成為普遍的經驗。人們日常大規模的電視視覺經驗中,無論是電視劇、新聞還是娛樂節目,多類型鏡頭的變化一直持續,同一對象的多元鏡頭習慣使得任何單一性的鏡頭——其實類似于人僅憑自身獲得的觀察經驗,都不足以讓人滿足,現代的觀影經驗中,很難有人能夠忍受長時間“真實的單一鏡頭”。在復制真實的鏡像甚至超越人們經驗的鏡像真實的長期改寫下,單一的經驗、單一的表述,日益成為疑問,純粹就意識形態誘導的技術而言,所謂沒有雜音的官方的聲音變得相當可疑,電視重構多元視覺經驗,悄悄地改變著真實的判斷向度,即使證據確鑿,缺乏立體表述的真實也如漂浮在空中的幻影,中國電視尤其是中國新聞大多如此,在單一向度的表述中走向虛妄。
意識形態詢喚的有效性隨著電視帶來的鏡像多元化嬗變,主體的誕生不會再僅僅憑鏡像的簡單復制就會自動產生,虛擬故事營造的鏡像真實地投射在頻道爆炸增長的年代逐步弱化了效能,單向度的傳播方式下承載單向度的意圖的鏡像也在電視鏡像的多重對比中弱化了中心誘導性。但是,自我鏡像認同的主客體互相指認的消費過程卻被前所未有地強化,“真實”消費的需求前所未有地得到擴張,電視鏡頭從所謂的“客觀”轉而介入真實,電視化的鏡像真實在實踐中被體現為新聞活動,而最能表現此觀念的則是電視真人秀。它們一起重構真實。在一般電視屏幕經驗之上,手機屏幕的流行以及手機傳播源的誕生和飛速增長,進一步深度重構能夠介入日常的鏡像經驗,在手機屏幕對于日常經驗的侵蝕下,多元化的傳播源,無處不在的鏡像復制,鏡像復制本身就一直并且深刻地改變著日常經驗,日常經驗中的“真實”也在鏡像復制的流變中持續地多元化。
機械復制時代的大規模視覺消費,呼喚鏡像真實下的迷醉和狂歡,在自動臣服中獲得自我認同的愉悅和快感。這樣的大規模“真實”事件不能滿足消費時,真人秀應運而生。真人秀有時被稱為“真實電視”,以某一類別的比賽為形式,從多名參賽者中選取獲勝者。美國有許多著名的真人秀節目如.America's next top model、The apprentice、American idol、Project ranway 等。在中國,真人秀的節目也越來越多,如超級女聲、夢想中國、中國達人秀等等。
意識形態詢喚運作基礎的鏡像真實,依賴于主客體互相指認的自我認同。真人秀不同于電視劇在于,由于觀眾的鏡像經驗逐漸增加,導致電視劇的虛構鏡像被認可為鏡像真實的境況在一定程度上受到質疑,電視新聞、紀錄片經驗的增加強化了這一趨勢,于是,更加接近真實經驗的“真人秀”成為潮流。
真人秀看起來接近真實,它是以實情拍攝的方式進行錄播,并加以編輯之后向觀眾播放,所有選手都是來自老百姓,更貼近老百姓觀眾,真人秀節目看起來沒有任何劇情安排,沒有編劇編導,沒有劇本,完全是任由選手自由發揮。但是實際上,所有的真人秀都是被命定的“真實”,真人秀成功背后運作的秘密在于永遠離不開刻意的選擇,在于必然利用游戲規則將參賽選手的“自我”作有控制的暴露。普羅大眾以電視中的“平民選手”作為自我鏡像的投射,在一次又一次的主客體互相指認的詢喚運作中完成對于自我的不斷追逐,這種經驗的自我映像的消費,在工業社會和后工業社會的大規模復制經驗下,日益膨脹,被制造的真實也最終成為真實,觀眾的參與既見證又制造著李宇春們從烏雞變鳳凰的過程,今天,誰能說李宇春們不是星?電視的鏡像改寫了某些人的命運,進一步改寫著我們的社會。在鏡像大規模復制時代,鏡像真實的追逐日益替代“日常真實”并成為日常真實的內容。
比電視真人秀走得更遠的是手機大眾真人秀,大規模復制更隱秘地蛻變著,在自主選擇的幻覺中,在大數據“客觀”的誘導下,手機的鏡頭記錄著大眾的噱頭版“日常”,在演繹和真實之間,大眾狂歡著分享“獨自”的“個性化”的視頻推送,在社會化群體化中如饑似渴尋找自我認同,碎片化的日常被自我追逐的主體幻象迷醉,自我一次次在鏡像復制中重構,“真實”也在一次次鏡像復制中重構,所謂獨立的自主意識的主體悄然在鏡像復制中泯滅。
后工業社會的文化消費著異化的真實,消解并重構我們自身的經驗,我們的經驗還有什么可以被消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