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在詩歌王國上空的云

趙秀成

“云”意解讀

流云在天，抬頭可見，給人無限遐思；俯首盈盈一水，云在草藻間悠游自在。快樂時看它，悲傷時看它，云就這樣走進了人們的心中，飄蕩在詩歌王國的上空，變成美麗的詩篇。

如果說“云想衣裳花想容”是李白作為供奉翰林而展示才情的妙筆，那“除卻巫山不是云”則是元稹對亡妻發(fā)乎內心的眷念。巫山之巔，云風姿獨絕。除了云，還有什么是詩人心中最美的景致？

“渺萬里層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誰去？”這是元好問借云寫雁的句子，當時僅有十六歲的詩人從雙雁同隕中發(fā)出了“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的感嘆。是啊，本來你我云霄共翥，哪堪君去我獨還！

云傳相思之意，例子頗多。“云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仰首向天，望斷飛雁，個中相思苦，唯有與云說。“當時明月在，曾照彩云歸”，微雨落花，孤獨眷念，心中的女孩就是那姍姍而來又翩翩而去的彩云。杜甫“渭北春天樹，江東日暮云”中那份對友情的牽掛，足以感動人。白居易“望闕云遮眼，思鄉(xiāng)雨滴心”，將思鄉(xiāng)意寫入了云雨之中。

云寄寓著個人的情懷心志。王維《終南別業(yè)》“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之句，看似寫實，卻有著超凡脫俗的味道。正如陶淵明《歸去來兮辭·并序》中的“云無心以出岫”，詩人掙脫了紅塵的紛擾，看穿了名山利海的虛浮，心中才有了悠閑之境。白居易在蘇州政務冗雜，苦于心為形役，而作《白云泉》，“云自無心水自閑”，以云水的逍遙自由寄寓了他對恬淡閑適之境的追求。

飄在詩歌王國上空的云，變幻多姿，意蘊豐富，給讀者帶來了獨特的閱讀感受。

“云”詩接力

1.隱逸的白云

詔問山中何所有賦詩以答

[南朝梁]陶弘景

山中何所有，

嶺上多白云。

只可自怡悅，

不堪持寄君。

陶弘景隱居山中后，梁武帝下詔問他“山中何所有”，實是說山中無所有，不如出山入朝。陶以“嶺上多白云”作答，說山中白云多，足以怡悅身心。輕淡縹緲的白云，在詩人心中卻是超凡脫俗的象征，唯有高潔飄逸的高雅之士才能領略其中真趣，因而“不堪持寄君”，反替梁武帝感到惋惜。詩人借白云委婉表達了謝絕做官之意，也賦予了白云隱逸的情懷。

2.漂泊的浮云

送友人

[唐]李 白

青山橫北郭，

白水繞東城。

此地一為別，

孤蓬萬里征。

浮云游子意，

落日故人情。

揮手自茲去，

蕭蕭班馬鳴。

這是一首送別詩。詩人描寫了青山橫亙、白水繞城的送別之所，寥廓秀麗的風景里含著依依惜別之情。而天邊浮云飄然而去，西山斜陽徐徐下落之景，更加強化了離情別緒。“浮云”在詩歌中常用來比喻人生聚散、漂泊遷徙，此詩可見一斑。

3.相思的彩云

臨江仙

[宋]晏幾道

夢后樓臺高鎖，酒醒簾幕低垂。去年春恨卻來時。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

記得小（艸頻）初見，兩重心字羅衣。琵琶弦上說相思。當時明月在，曾照彩云歸。

多情的詞人，站在落花微雨之中，備感孤單落寞，此時他的腦海里浮現出小（艸頻）身著羅衣、低眉彈琴的美麗身影。彩云歸去，意味著歡樂熱鬧化作寂寞冷清，詞人與小（艸頻）從此天各一方，飽受離別相思的煎熬。“彩云”表達纏綿相思之意，這首詞堪稱代表。

4.肅殺的黑云

雁門太守行

[唐]李 賀

黑云壓城城欲摧，

甲光向日金鱗開。

角聲滿天秋色里，

塞上燕脂凝夜紫。

半卷紅旗臨易水，

霜重鼓寒聲不起。

報君黃金臺上意，

提攜玉龍為君死。

全詩描寫了白天戒備森嚴、黃昏刻苦練兵、中夜襲擊敵人三個畫面，展現了戍邊生活的艱苦，贊揚了將士戍邊報國的愛國精神。詩中用壓城的黑云，渲染兵臨城下的緊張氣氛和危急形勢，凸顯了守城將士嚴陣以待、威武雄壯的氣概。“黑云”表達肅殺冷峻的情勢，可以此詩為證。

“云”在我心

高天上流云

二八月看巧云，是說春秋時節(jié)，天高云閑，是看云最適宜的日子。

可沒想到，在陰雨不定的夏日，我于大運河邊看到了讓我垂釣分神的高天流云。

有的云朵，像是遠山的雪峰。記得五年前我去青海湖旅行時，面前是高原之眼的清澈湖泊，美麗的馬蘭花盛開在六月的風里，而身后就是千年不化的雪峰，聳入云霄，讓你幾乎分不清是云還是峰。

有的云朵，活像是飛翔的鳳凰，鳳冠鳳尾，栩栩如生，只可惜，驚嘆著想要把它拍下來時，風已經改變了它的模樣。流云在天，奇幻多姿，每一朵云都在開心地模擬萬物，它們感謝風，風滿足了自己變化的快樂，也不因稍縱即逝的妝容而悲傷。

還有的云，像整齊排列的魚鱗，像田野里一捆捆間隔著碼好的麥個子，甚至像即將攤撒開的綠肥堆。這最后一個比方，你可能無法接受，高潔的云怎么可以用污穢的東西作比呢？可是對于我，這是一個溫暖的比喻。

小時候，秋天的田野是充滿趣味的。大豆收割過后，雨過天晴，土地里會長出兩瓣的新豆芽；貼著豆茬子會挑出三五棵青嫩野草；更好玩的是渾身黝黑的蟋蟀，蹦來蹦去，只要小心靠近，不難抓到它；頭特尖，眼睛長在尖頭兩邊的長身子螞蚱，渾身像青草的顏色，展翅能飛，經常逗引小孩子陪它玩，小孩子蹲蹲起起、跑跑跳跳，一路跟出很遠，要大人喊幾聲才肯回來。

我們是跟著大人勻糞，才到田野里來的。勻糞，就是將田野里的糞堆攤開。生產隊養(yǎng)黃牛水牛，也養(yǎng)驢子，但積下的畜糞并不夠用，還需要漚綠肥，將一些田青秧子、楊柳枝子，放在糞坑里發(fā)酵，變成養(yǎng)育莊稼的肥料。那會兒，生產隊的綠肥已經運到了田里，還沒有攤開，就像面板上剁好的蘿卜卷兒，間隔著擺在了大田里。對于莊稼來說，綠肥可不就是像蘿卜卷兒一樣可口的飯食嗎？我一點也不覺得那綠肥有多么不干凈，反而覺得母親干活，能把我?guī)У教镆袄铮浅？鞓贰?/p>

豆芽兒看了，蟋蟀捉了，螞蚱飛遠了，我也有點倦了。仰頭看天，哇，好美的云啊！整齊排列的白云，一片片間隔著，又一塊塊緊挨著，多么像田野里那一堆堆排放整齊的綠肥堆啊！這樣的形容，只是描述了云的狀態(tài)，實在無法體現云朵的潔白和輕盈，但請諒解，在一個孩童的見識里，只能如此聯想。

后來，上中學讀到朱泳燚先生的《看云識天氣》：天上的云，真是姿態(tài)萬千，變化無常。它們有的像羽毛，輕輕地飄在空中；有的像魚鱗，一片片整整齊齊地排列著；有的像羊群，來來去去；有的像一床大棉被，嚴嚴實實地蓋住了天空；還有的像峰巒，像河流，像雄獅，像奔馬……

好美的文筆啊！

我情不自禁地喜歡上了這篇課文，全文背了下來。

今天，我在這古老的京杭大運河垂釣，看著天上的流云，心里好喜歡，想起孩提時看云的經歷，溫暖又感懷。

時光，就如天上的流云，美麗了我們的生活，留下了永生的印記，卻也像流云，飄過屬于我們的世界，消失在讓我們永遠懷念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