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則林

春節在家大掃除時,奶奶的房間已經空置了很久,除了堆的幾箱煙花、爆竹外,還有一個棕紅色的老衣柜。衣柜不高,掛不了衣服,只能將衣服疊起來放好。爸爸說:“丟了吧,都這么舊了?!蔽艺f:“舍不得?!?/p>
衣柜是奶奶當年嫁給爺爺時,爺爺親手打造的,用現在的眼光看真的很丑,還有幾個老鼠咬過的洞口,但都被爺爺用易拉罐封好了,就像以前衣服上的補丁。我對那個老衣柜很有感情,就像對奶奶很有感情一樣。
我10歲時,那時也是過春節,我把收好的紅包藏在了奶奶的衣柜里,一共136元,但這136元在我后來放學后想拿出來時不翼而飛了。當時的136元能買272個香芋冰激凌,272包小浣熊干脆面,2720塊貓耳朵脆餅,可是就這么不見了。我相繼問了哥哥、弟弟、媽媽有沒有偷我的錢,他們都說沒有。錢丟后,我哭了很久,小時候的136元比現在的一千、一萬更重要。奶奶知道我的錢丟了,便給了我136元。她說:“原來是你的錢,這是我翻衣服時找到的,還給你,別哭了。”我默默地拿了,沒有說話。但我知道這不是我的錢,因為我的錢里最大額度是10元,奶奶給我的有一張是100元的。
高中時,我遠離小鎮,在市區讀書,很少回家,兩個月回去一次,一次待半天或最多一天。那時,生活費若是有多余的,我都會給奶奶買個小禮物。但當我返校時,奶奶又總會在書包里給我塞一點錢,有時是100元,有時是200元。
在三觀不同,父輩或祖輩不知道跟你聊什么的時候,他們心中想著對你最好的方法就是給錢。
大學畢業后,我去了北京,有時給奶奶打電話,她耳朵有點背,永遠講不了兩句。她還不會掛電話,有時以為我說完了,就開始跟鄰居或是家人嘮家常,而我就在電話邊聽著,她大部分是跟別人說起我又給她打了電話,語氣往往帶些自豪。
2014年7月,爸爸讓我回家看一下奶奶,說她想見我。我訂了當天晚上的機票,在飛機里不停地哭。到機場時已經是凌晨三點,哥哥開車來接我,一臉倦容,一路上沒有說一句話。
奶奶已說不出話了,只是緊緊地握著我的手。我說:“奶奶,我回來了。”她不說話,但點了點頭。
幾個人輪流守了幾天,奶奶連粥水都喝不下了,送去幾個醫院,醫生都要求回家等著。這世界上有什么比等死還難受的,就是陪在病人身邊卻無力回天的親人們。
七月,臺風大起,狂風暴雨。停電的夜里,我想起了以前爸媽不讓我看電視時,我就總喜歡聽奶奶講故事。每次,我想聽時便起個頭,說故事不知道如何開展,奶奶便會接著講下去,還每次告訴我,所有的故事都在書里。我信了她的話,也在書上看了她所說故事的藍本,也下載了讀書軟件,但我覺得沒有哪個說書的比奶奶會講。
臺風停了,仿佛一個故事又到了結束的時候。奶奶突然開口說了一個“熱”字,我聽說,靈魂在最后一刻要飛走的時候,再薄的被子也會有千斤重。奶奶信佛、吃素,像她那么善良的人,應該會成佛吧,或許不是應該,是一定。
清空奶奶那個很丑又有補丁的衣柜時,我發現里面有一雙新鞋。媽媽說:“你奶奶到處炫耀你給她買的鞋子,到處跟別人說是孫子從北京買回來的?!?/p>
“鞋子別丟,留著吧,有個念想?!蔽腋鷭寢屨f。
“衣柜別丟,留著吧,有個念想。”我跟爸爸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