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語的“例舉并列結構”及其類型學意義

閆 夢 月

(重慶師范大學 文學院，重慶 401331)

一、引 言

漢語中有一類表例舉義的并列結構，并列項與并列結構有語義上的種屬關系。并列項是從同一語義范疇中選取的幾個例子，并列結構代表就這個語義范疇。這類并列的例舉義經常以“等/等等”“之類”“什么的”“諸如”等詞語來標記。例如：

(1)[雞毛蒜皮](自擬)

(2)他們想，這絲絨要是做成衣服，要比[麻纖維和葛草之類]好得多。(語料庫在線)

(3)所謂認可，是指國家機關對社會上已存在的那些有利于統治階級的社會規范([諸如某些道德規范、風俗習慣或宗教信條等])(同上)

例句中方括號代表“并列結構”，著重號代表“例舉標記”或“并列標記”，下劃線代表“例舉并列項”。例(1)是個無標記并列，并列項“雞毛”和“蒜皮”之間沒有并列連詞，整個并列結構沒有出現例舉標記。(1)的結構義為“無關緊要的瑣碎小事或毫無價值的東西”，并列項是這類事物中的兩個代表。例(2)括號內是個有標記的兩項合取并列，并列項“麻纖維”和“葛草”之間有并列連詞“和”，并列后附一個例舉標記“之類”。結構義為“粗纖維材料”，并列項是其中兩個代表。例(3)是個有標記的三項析取并列，并列項“風俗習慣”“宗教信條”間以并列連詞“或”聯接，例舉標記為“諸如……等”。句中出現了表結構義的詞語“社會規范”，并列項是其中的三個代表。

對于“等/等等”“之類”“什么的”“諸如”等表例舉的詞語及其相關語法格式，楊淑璋(1981)、劉公望(1981/1988)、崔益勇(1982)、邢福義(1997)、呂叔湘(1999)、張誼生(2001/2004)、太田辰夫(2003)、馬真(2004)、鄒承哲(2007)、朱軍(2008)、蕪崧(2012)、盧惠惠(2012)、李勁榮(2015)等曾做詳盡討論，這些研究主要側重討論上述例舉詞語的詞性、語義特點、用法及來源等，同時論及它們所在結構的語法特點。這些研究都是基于漢語系統內部事實的描寫，而未從并列結構的類型比較角度分析其表現。根據現有的并列結構類型學研究，“例舉并列”不僅見于漢語，也存在于其他語言中。Haspelmath(2007)稱之為“代表合取并列”(representative conjunction)[1]24，并舉Koasati語(屬北美印第安語群的馬斯科吉語族，位于路易斯安娜州)、日語的例子進行說明。本文將在描寫漢語“例舉并列”具體語法表現的基礎上，將其與外語中的同類并列結構進行比較，指出漢語“例舉并列”的類型共性與差異。

“例舉并列”的語法特點是：并列的整體結構義通常都大于其并列項語義的簡單相加，是一種例舉義的語法構式。本文稱之為“例舉并列”，是基于其語法特點及前人的研究。漢語的“例舉并列”在形式上通常由三個部分組成：例舉并列項(簡稱“例舉項”)，例舉標記和概括語(標記結構語義范疇的詞語)。如(3)是個三部分具足的例舉并列，其中有三個例舉項、例舉標記“諸如……等”及概括語“社會規范”。但有的例舉并列并不具備這三個部分：如(1)只有例舉項，而沒有例舉標記和概括語。(2)有例舉項和例舉標記，但沒有概括語。由此可知，例舉項是例舉并列的必有部分，例舉標記和概括語則是非必有部分。下文例句均來自“語料庫在線”，其他來源則于句尾注明。

二、漢語例舉并列的語法表現

漢語的例舉并列，首先，根據其例舉標記的有無和位置，大致可以分為三類：無標記例舉并列，帶后置助詞標記的例舉并列及帶前置動詞標記的例舉并列。其次，并列中例舉項的數目可以是兩項、三項或多項。實際上，漢語也有單項的例舉結構，這類結構張誼生(2004)等已做討論，單項例舉不屬于并列結構，因此這里不討論。再次，列舉項的語類范疇可以是體詞性成分、謂詞性成分乃至句子，但三類成分的出現頻率不等。最后，概括語在句中可隱可現，最常見的情況是例舉并列作概括語句法上的定語。下面將按照例舉標記的類型分別說明：

1. 無標記例舉并列

無標記例舉并列，除(1)外，還有：

(4)四字格： 桌椅板凳(家具) 鍋碗瓢盆(炊具)

柴米油鹽(生活資料) 子丑寅卯(事理 )

喜怒哀樂(人的感情) 吃喝拉撒(人的基本生活需要)

(5)非四字并列短語： 姥姥不疼舅舅不愛(沒人疼愛、受冷落)

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痛哭的狀態)

一把屎一把尿 (養孩子的辛苦)

東一榔頭西一棒槌(做事缺少全局觀點，忙于局部應付)

討論來討論去(反復討論)

丁是丁卯是卯(按部就班把事物分理清楚)

一舉手一投足(舉止)

(6)并列復句： 你一言，我一語。(形容“人多嘴雜”)

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形容“走投無路”)

例(4)-(6)括號內為并列的整體結構義。例(4)是一些四字的無標記例舉并列，如“桌椅板凳”代表各種家具，“鍋碗瓢盆”代表各種炊具，都是以并列例舉的方式表明整類事物的。這些四字格例舉并列已經發生了詞匯化，屬于漢語的固定短語，功能近似于詞。例(5)是一些四字以上的并列短語，例如“一把屎一把尿”代表“養育孩子的辛苦”，但并列中只舉了兩個典型事件“擦屎”“擦尿”作為代表。例(6)是有內部停頓的并列復句，如以“上天無路”和“入地無門”代表“走投無路的狀態”。(6)的并列復句雖然沒有顯性例舉標記，但也有例舉的構式義，因此也應歸入無標記的例舉并列結構中去。上述的無標記并列，是例舉并列中語法化程度最高的一類，有的甚至已經詞匯化，如(4)。相對而言，非四字的并列短語、并列復句以及下文將論及的有標記例舉并列，則語法化程度較低。

漢語的例舉標記詞語，從其分布位置及詞性來看，大體又可分為兩類：后置的列舉助詞和前置的列舉動詞。所謂“后置”“前置”，是指標記位于列舉項之后或之前的不同。下面分別說明。

2.助詞例舉并列

例舉助詞通常位于例舉項之后，張誼生(2004)共描述了四組十二個例舉助詞的用法，如：“云、云云、等、等等、一類、之類、之流、者流、一流，什么的、啥的、的3”等[2]258。例舉助詞的形式和語義較為繁雜，這里只舉幾種代表性的助詞及其并列結構。

2.1 “等/等等”例舉并列

呂叔湘(1999)、張誼生(2004)、鄒承哲(2007)、朱軍(2008)、蕪崧(2012)等曾討論過助詞“等/等等”的用法。邢福義(1997)則稱之為“準復數助詞”[3]239-240。例如：

(7)天橋舊貌展覽也是城南游樂園獨有特色的開設項目，將由[人物泥塑、實景、繪畫和燈光音響等]共同構成。

(8)以往的高科技合資企業大多是“國外的技術國內的活兒”，多屬[加工、組裝或改裝等]類型，而麗浦公司卻敢于依靠科技發展生產力，敢于高價引進人才，敢于依靠知識分子，敢于擺脫依賴局面。

(9)[一部分農民精神支柱動搖，國家、集體觀念淡薄，善惡美丑不分，是非觀念顛倒，干群之間、鄰里之間矛盾和沖突不斷，政策貫徹不暢，正常工作難以開展，社會風氣不好，治安形勢嚴竣，等等]。

例(7)括號內是個四項例舉并列，后帶助詞“等”，并列項為名詞語，最后兩項間以連詞“和”聯接，概括語是上文的“天橋舊貌展覽”。例(8)括號內是個三項的例舉并列，后帶助詞“等”，并列項為動詞，后兩項間以連詞“或”聯接，概括語為“類型”。例(9)整句是個六項的例舉并列，后帶助詞“等等”，并列項為句子，句內沒有概括語。由(7)-(9)可知，帶助詞“等/等等”的例舉并列，可以是合取并列，如(7)，也可以是析取并列，如(8)。例舉項可以是名詞語、謂詞語或句子。概括語可以出現，如(7)(8)，也可以不出現，如(9)。總之，助詞“等/等等”對并列為合取或析取，例舉項的數目、語類及概括語的隱現，沒有絕對限制。

2.2 “之類”例舉并列

張誼生(2004)曾論及助詞“之類”的用法，以“之類”標記的并列如：

(10)當然真正的樂趣還在于嘗一嘗自種的[西紅柿、黃瓜、白菜和胡蘿卜之類]的滋味，聞一聞親手栽培的各種鮮花的幽香。

(11)同時，即使是在商品經濟條件下，企業內也不存在[競爭或壟斷之類]的、產業組織理論所要研究的問題。

(12)事后，他沖著我說[他如何如何對不起我，他又如何不是人之類]的話。

例(10)括號內是個四項例舉并列，后帶助詞“之類”，并列項為名詞，最后兩項間以連詞“和”聯接，句內沒有概括語。(11)是個兩項例舉并列，后帶“之類”，并列項為動詞，之間以連詞“或”聯接，概括語為“問題”。(12)是個兩項例舉并列，后帶“之類”，并列項為句子，概括語為“話”。例(10)-(12)證明，“之類”例舉并列與“等/等等”并列的用法基本相同。

2.3 “什么的”例舉并列

對于以“什么的”標記的例舉結構，丁聲樹(1961)、趙元任(1979)、呂叔湘(1985)、張斌(2001)、張誼生(2001)、太田辰夫(2003)、王霞(2009)、盧惠惠(2012)、李勁榮(2015)等人已多有論述。這類并列如：

(13)兩小時過去，方桌(實際上是倒扣著的包裝箱)上只剩下些[醬牛肉、面蛹、拌腐竹的渣兒和燒雞的碎骨什么的]。

(14)在參觀者的面前，總是挑些功夫練的好的男同學們，個別表演[跳鐵門坎，擰旋子，翻筋斗，或者打一場快槍什么的]，而女同學就是表演耍盤子。

例(13)括號內是個四項例舉并列，后帶“什么的”，并列項為名詞語，最后兩項間以連詞“和”聯接，沒出現概括語。例(14)是個四項例舉并列，后帶“什么的”，并列項為動詞語，最后兩項間以連詞“或者”聯接，也沒有概括語。在本文所及的“什么的”并列中，未見句子例舉并列。這應該是“什么的”，與“等/等等”“之類”用法的差異之一。

3.動詞例舉并列

漢語中還有一類例舉動詞，與助詞不同，它們是前置于例舉項的。這類動詞有：“諸如”“例如”“比如”等，李勁榮(2015)稱這類詞為列舉形式中的“前加式動詞”[4]45。例如：

(15)帕森斯已經注意到[諸如“穩定”和“不穩定”]這樣一些概念，并把這些概念歸于高層次的“功能”范疇中。

(16)[諸如工業品的自銷業務有了較大發展，農村鄉鎮企業的經銷公司、集體貿易貨棧及個體的批發與零售兼營商業的蓬勃興起]，正是批發商業網絡化、合理化的一種好勢頭。

(17)[例如手工藝者或商人]，他們的身分從屬于行會，他們的行為受制于行會。

(18)勞改隊都是軍事化，編制也是連、排、班，作息時間行動都是軍事化，[比如出操、跑步]是勞動前必備的，要說有好處就是整齊不散漫，對身體也有鍛煉。

例(15)括號內是個兩項例舉并列，帶前置標記“諸如”，并列項為形容詞語，以連詞“和”聯接，并列后有概括語“概念”。(16)是個以“諸如”標記的兩項并列，并列項為句子，句內沒有概括語。(17)也是兩項例舉并列，帶前置標記為“例如”，并列項為名詞語，以連詞“或”聯接，句內沒有概括語。(18)也是兩項并列，前帶例舉標記“比如”，并列項為動詞，沒有概括語。由(15)-(18)可知，以前置動詞標記的例舉并列，并列項可以是名詞語，如(17)，是謂詞語，如(15)(18)，或者是句子，如(16)。概括語在句中可隱可現。在這幾個動詞標記中，“諸如”有明顯的“類指”義，“例如”“比如”的主要作用則是援引例證。作為標記整類事物的例舉標記，“諸如”更為典型。

4.合用例舉標記的并列

有一類例舉并列是合用助詞和動詞標記而成的，其標記合用的方式具體有兩種：一是并列項位于例舉助詞和例舉動詞之間，形成框式標記；二是并列項后連用助詞和動詞例舉標記。

4.1 框式例舉標記并列

李勁榮(2015)曾討論過“比如/諸如/譬如……什么的”格式的用法。事實上，除了“什么的”能與例舉動詞搭配使用，其他助詞也能與上述動詞組成框式標記。例如：

(19)每年一定的季節，她都要選擇一片又長又闊的芭蕉葉，用盡力氣把葉子卷合起來，用嘴穿上許多小孔，然后再找一些細絲，[比如蜘蛛絲、植物纖維什么的]，穿過小孔，把葉子縫合起來。

(20)在現階段，社會的職業分工還存在著[諸如勞動條件、勞動強度和勞動收入等]的差別，社會職業在所有制的歸屬上還存在著全民所有制單位、集體所有制單位和個體所有制單位等的差別。

(21)[例如對有無來世、因果、善惡等等]，認為說有即有，說無即無，也可說亦有亦無或非有非無，因而有人稱之為難以捉摸的泥鰍學說。

(22)小時候，為了名字，還發展出一點恨父情結，怨他沒給我取一個比較秀氣的名字，[譬如龍咪咪、龍美麗或龍可愛之類]。

例(19)的括號內并列以“比如……什么的”標記，(20)用“諸如……等”標記，(21)用“例如…等等”標記，(22)用“譬如…之類”標記。可以看到，框式例舉標記與單用的例舉助詞、動詞作用大體一致，只是標記的形式不同而已。

4.2 連用例舉標記并列

還有個別例舉并列是連用例舉助詞和動詞形成的，例如：

(23)[什么書是可看的，什么書是不可看的，以及推而廣之，什么戲是可看的，什么電影是可看的，什么音樂是可聽的，諸如此類等等]，人民自己是無權選擇的。

例(23)括號內是個五項并列，后附一個連用標記“諸如+此類+等等”，是由例舉動詞“諸如”，代詞“此類”與例舉助詞“等等”組成的。

三、漢語“例舉并列”的類型學表現

比較其他語言，我們發現漢語例舉并列有如下類型學表現：

1.類型共性

漢語例舉并列與其他語言同類并列的共同點有：一、有對應的單項例舉結構；二、例舉項的語類、層級多樣。

首先，漢語與Koasati語一樣，都有對應的單項例舉結構。上文例句都是有多個例舉項的并列結構，而事實上，漢語也有僅例舉一項的同類結構。例如：

(24)a.出售[北京豆汁等]傳統小吃。

b.出售[北京豆汁]傳統小吃。

(25)a.而[諸如憂郁一類]的心理癥狀則可能歸咎于雌激素的含量降低或社會所施以的壓力，也可能歸咎于這兩者的混合作用。

b.而[憂郁]的心理癥狀則可能歸咎于……。

例(24)a括號內是個以例舉助詞“等”標記的單項例舉結構，其中只列舉了一項“北京豆汁”，但結構卻是指整類事物“傳統小吃”。(25)a括號內也是個單項例舉結構，以“諸如……一類”標記，只有一個例舉項“憂郁”，但結構指向“各種心理癥狀”。單項例舉與多項例舉的語義和功能大體相同，區別僅是例舉項限于一項。形式方面，單項例舉都是有標記例舉結構，例舉標記必須出現，否則無從判定其為例舉結構。例如，刪去助詞“等”，(24)b只指“豆汁”，不能指整類事物“傳統小吃”。又如，刪去“諸如……一類”，(25)b僅指一種心理癥狀“憂郁”，不能指各類心理癥狀。單項例舉與多項例舉并存，不僅見于漢語，其他語言，如Koasati語，也有這兩類結構。例如：

(26)[asá:l-o:t] talibo:li-t sco:pa-t (Koasati語，Kimball 1991)

[籃子-例舉標記] 制作-聯接詞 出售-聯接詞

她制作和出售籃子之類的東西。

(27)ak kámmi -t ow- i:sá -hci [hahci-f-o:t oktaspi-f-o:t ] Kámmi-fa

是 這樣-聯接詞 處所-位于 復數-進行時 [河流-在-例舉標記 沼澤-在-例舉標記] 是 這里-在他們住在河流、沼澤之類的地方。

例(26)括號內是一個單項例舉結構，只有一個例舉項asá:l(籃子)，后附標記-o:t。結構指整類事物“籃子之類的東西”。例(27)括號內是該語言的一個例舉并列結構，有兩個并列項hahci(河流)和oktaspi(沼澤)，它們分別后附一個例舉標記-o:t，結構指“河流和沼澤之類的地方”。(26)(27)顯示，像漢語一樣，Koasati語的例舉結構也有單項式和多項式的區分，因而在這點上，兩種語言有類型共性。

其次，漢語與英語一樣，例舉項的語類、層級較為多樣。從上文所舉例句看，漢語的例舉并列，其并列項可以是名詞語、謂詞語或句子，說明漢語例舉項的語類和單位大小是多樣的。英語例舉并列的并列項情況與漢語基本一致，例如：

(28)We bought some [books, clothes, etc].(海詞網)

(29)I am [tired, thirsty, etc].(同上)

(30)He talked about [how much we owed to our parents, our duty to our country and so on and so forth].(同上)

例(28)-(30)括號內是都是英語的例舉并列結構，(28)(29)的例舉標記為etc，(28)的并列項為名詞books, clothes，結構指“書和衣服之類的東西”。(29)的并列項為形容詞tired, thirsty，結構指“又累又渴的狀態”。(30)的例舉標記為and so on and so forth，其中第一個并列項是句子how much we owed to our parents，第二項為名詞短語our duty to our country，結構指“對父母和國家等的義務”。(28)-(30)說明，英語例舉并列的并列項也可以是名詞語，如(28)；謂詞語，如(29)；或者句子，如(30)的第一個并列項。因此，在例舉項語類、層級的多樣性方面，漢語與英語一致，二者有類型共性。

2.類型差異

漢語例舉并列與其他語言的類型差異有兩點：一是有“合取列舉”與“析取列舉”之分；二是例舉標記的轄域是整個并列結構而非并列項。

首先，漢語形式上有“合取例舉并列”與“析取例舉并列”區分。Haspelmath(2007)將例舉并列作為一種合取并列結構(conjunction)來討論，他所舉的例句都屬于合取并列。上舉Koasati語和英語的例子也都是該語言中的合取并列。此外，日語例舉并列也是一種合取并列，例如：

(31)[John yara Mary (yara)] ga yattekita (日語，Kuno 1973)

約翰 列舉標記 瑪麗 例舉標記 名詞 來了

約翰、瑪麗那些人來了。

例(31)括號內是個兩項并列，且每項后附一個例舉標記yara，Haspelmath將Kuno的這個例子作為一個合取并列例子來說明。也就是說，在Koasati語、英語和日語中，例舉并列都是合取并列。但漢語的例舉并列，既可以是合取并列，也可以是析取并列。如例(2)(7)(10)(13)中并列項間以“和”聯接，屬于合取并列。又如例(3)(8)(11)(14)(17)(22)等，并列項以“或(或者)”聯接，屬于析取并列。在這點上，漢語不同于上述三種語言，表現為類型上的差異性。

其次，漢語的例舉標記，包括例舉助詞、例舉動詞及其合用標記，其轄域都是整個并列結構，而非其中的某一并列項。例如(10)的例舉標記“之類”后附于整個并列“西紅柿、黃瓜、白菜和胡蘿卜”，轄域范圍是整個并列結構。根據本文所及的材料，漢語的任一列舉標記，轄域范圍都是整個并列結構。與之相對的，Koasati語和日語的例舉標記則可以分別后附于每一并列項，如例(27)的兩個并列項hahci(河流)和oktaspi(沼澤)各有一個例舉標記-o:t。又如(31)的兩個并列項John(約翰)和Mary(瑪麗)后也各有一個標記yara。(27)(31)證明，并非所有語言例舉標記的轄域范圍都是整個并列結構，有的語言例舉標記可以僅管轄并列中的某一項，這樣的語言如Koasati語和日語。另一方面，有的語言例舉標記的轄域范圍與漢語一致，如英語的例舉標記也是管轄整個并列結構的，例如(28)中標記etc的轄域是并列books, clothes。(30)的標記and so on and so forth的轄域也是整個并列how much we owed to our parents, our duty to our country。也就是說，在例舉標記轄域范圍的大小方面，漢語與英語是一致，標記管轄整個并列結構。與Koasati語和日語不同，因為這兩種語言的例舉標記有時只能管轄并列中的某一項。

[1] Haspelmath, M. Coordination. In Timothy Shopen, ed.,LanguageTypologyandSyntacticDescription. VolⅡ:Complexconstruction[M].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7.

[2] 張誼生.助詞與相關格式[M].合肥:安徽教學出版社,2004.

[3] 邢福義.漢語語法學[M].長春:東北師范大學出版社,1997.

[4] 李勁榮.列舉形式“什么X”與“X什么的”的語義偏向[J].漢語學習,2015，(5).